安妍的房間在三層，而時誠的目的地在頂層。

所以，東方淵和聞景和在三層下了電梯。

和他們兩個揮手作别，見兩人沒一個回頭的，時誠毫不猶豫按了關門鍵。

下了電梯後，聞景和走在前面，一路走走停停，嘴裡還數着門牌：“311，309，307……307！”

東方淵跟在他身後，隔着門窗玻璃瞟幾眼裡面。

路過的兩個房間裡，床上坐着的病号都在和周圍的親人們說笑，氛圍瞧着很是溫馨歡樂，其樂融融。

“笃笃笃——”

聽見聞景和的敲門聲，東方淵連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沒敢再多瞧，快走幾步，離那令人向往的氛圍遠了。

聞景和小心推開一絲門縫，“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房間裡傳來安妍有些顫抖的聲音：“誰呀？”

聞景和按了三下門把手，鎖芯發出轉動的聲音，“聞景和。”

聽到這個答案，安妍暗暗松了一口氣，連忙招呼他：“哦，是校友啊，進來坐吧。”

“好，稍等一下。”

聞景和一回頭，發現東方淵低頭朝這邊趕，額上有些細小汗珠，好似後面有什麼怪物緊追他不放一般。

等東方淵趕過來站定後，聞景和抽出一張紙巾遞到東方淵手裡，什麼都沒問，隻是指了指他的額頭。

東方淵接過紙，一擦才察覺自己的額頭上起了一層細汗。他看向聞景和，卻隻見到聞景和的側臉。

淡金陽光透過門窗玻璃照亮聞景和的臉，側臉上的細小絨毛被染了一層金色，連同烏黑眼睫一起，像是童話插圖中的人物走了出來。瞳仁也被照得明亮盈光，似兩顆剔透圓潤的可愛珠子。

倏然，聞景和眼底透出了一點淺淡的海洋藍。

東方淵想看得更清晰，湊近了一點，溫熱的呼吸吹得聞景和臉上的絨毛東倒西歪。

聞景和不敢轉頭，心裡直打鼓，僵着身體問：“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

說完，聞景和眼底那抹淺淡的海洋藍乍然不見了。

東方淵悶着一張臉，離得遠了，搖搖頭，“沒事，應該是我看錯了。”

虛假的水下窒息感随着東方淵遠離而一瞬消失，聞景和深深松了一口氣。

不要突然靠過來啊！知不知道對人心髒不好。

唉——和情竅不開的人講不通啊。

東方淵亂攥一通手裡的紙巾，垂眸低眉，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安妍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但她莫名聽到了有人的心跳速度一瞬加快。

聽見外面沒了腳步聲，心跳聲也恢複正常，安妍忙笑着打趣：“校友，你是不打算進來了嗎？”

“哎，馬上馬上。”聞景和率先回過神，拉了東方淵的手腕，推開門就不管不顧向屋裡走。

門一打開，聞景和正好和大片的陽光撞上。

東方淵從思考中抽離，正要擡手擋在聞景和眼前。

可聞景和隻眨了眨眼睛，瞳孔沒有收縮，直直把不适的那段時間挨了過去。

手僵在了空中一會兒，東方淵感受到安妍的疑惑目光，緩緩收了回去。

聞景和沒感覺到陽光直射眼睛的不适感，但他知道眼前有陽光，還是得稍微裝一下不适。不然，會被人發現不對勁。

特别是自己身邊還有一個S級的「觀察者」。

安妍喝了一口白水，盯着聞景和的眼睛左瞧右瞧，“校友，你眼睛沒事兒吧？”

“校友，我沒事，就是今天陽光有點明媚過頭了。”聞景和拉着東方淵走進去，松開他，對房間裡一陣打量，發現少了一個人，“哎？今天阿姨沒在？”

安妍露出一個還算明媚的笑，“洪醫生說你今天會來，我就把她支開了。”

聞景和點點頭，轉身去挑了把椅子，搬到了病床旁邊。

東方淵搬把椅子坐在聞景和旁邊，悄悄摩挲兩下食指根部，“支開阿姨？這沒什麼必要吧？”

安妍搞不懂這人今天怎麼說話這麼尖銳，隻實話實說：“主要是因為我想停一天的唠叨服務。”

“原來是這樣。”東方淵沉吟着點點頭，心裡的煩悶散去了一點。

安妍又喝了一口水，有些緊張又有些八卦地問：“校友，我能問一下，山神廟案件的進度嗎？”

啟明療養院在地圖上距離燕落嶺雖然沒有十萬八千裡那麼遠，但也算得上是天南地北。

安妍和母親朱桂芬都住在這裡，來往的護工和醫生護士都三緘其口，加之網絡上對此案的報道也異常稀少，導緻安妍對案子的消息知道得十分有限。

“證據鍊還不算很完整。”

聞景和回憶起這個案子的進度，歎了一口氣，臉色驟然難看起來，“而且，有個壞消息，校友你要聽嗎？”

“要聽的，校友。”安妍放下水杯，沉重地點了一下頭，垂眸瞧着自己的十指指尖，“再壞也不會比以前更壞了。”

問這幹啥？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能不能讓人穿越回去捂一下兩分鐘前的聞景和嘴？

聞景和問完就開始後悔，聽完安妍的答案更後悔了。

聞景和眉頭低垂，沉默着糾結了一會兒，提了一個條件：“那校友你先做十次深呼吸。”

為了知道答案，安妍按照洪醫生說的方法，當場緩緩做了十次深呼吸。

安妍深緩做完最後一次呼氣，催促道：“做完了，校友可以講了。”

“經過司法鑒定，安順先生患有精神障礙。”聞景和雙手交握，長呼出一口氣，冷靜地開口，“這就代表着，即便所有證據都指向安順先生是兇手，他也極有可能不會被追究刑事責任。”

安妍身子晃了一下，努力放松緊咬的牙關，扯出一個僵硬的笑，“我知道了，謝謝。”

見安妍如此，聞景和别過頭，不忍道：“校友，不用強忍着淚。需要我們倆背過身或者出去一會兒嗎？”

安妍緊緊攥着自己的衣角，強迫自己不眨眼，不讓眼淚流下來，“請你們出去一會兒，謝謝。”

聞景和沉沉一點頭，輕輕拍了兩下病床，起身朝外走。

東方淵紳士地遞上紙巾，落在聞景和後面走出去，貼心地帶上了門。

聞景和靠牆蹲下，煩躁地抓着頭，一頭短發都被抓亂了，瞧上去像隻路邊炸毛的喪犬。

似乎随時會起身逮住路人咬上一口。

路邊炸毛的喪犬真的會那麼做，但聞景和不會。

聞景和隻會抓完頭發，又輕輕打自己嘴，邊打邊嘴裡嘟囔：“叫你多嘴，叫你多嘴，這下好了，把人小姑娘惹哭了，就等着被洪姐請喝茶吧。”

東方淵站到聞景和旁邊，背靠着樓牆，有些自責又有些同情，複雜的挫敗感油然而生。

聞景和擡頭看天花闆，無意間瞥到東方淵在猛掐眉心，閉着眼睛，眼睫發顫，呼吸有些急，似乎在生氣。

拉拉東方淵的衣角，等他轉過頭來，聞景和就扮了個滑稽的鬼臉。

東方淵幹笑幾聲算作配合，内心卻還是感到挫敗。

聞景和耳尖動了動，似乎聽到什麼動靜，驟然起身，擰開門鎖沖進了房間裡。

“當啷——”

水果刀墜落到地上，閃着銳利的冷光，安妍的手停滞在空中。

安妍一雙眼睛紅着，臉上還有淚痕，一隻手搭在床頭櫃上露出手腕，另一隻手剛剛還拿着水果刀，怎麼看都像是一副要自殘被抓包的模樣。

聞景和邊慢慢靠近邊喊：“校友，别沖動啊！”

瞧準時機，聞景和一個滾翻，撿走了那把水果刀，而後退遠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