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熱鬧可不多見，上次見的時候，至少要往回推幾個百年。

蘇雲斯不喜争鬥，但要是讓他看别人吵架，他是極願意的。

吵架嘛，得是感情好的才吵得起來。感情不好的，誰又會願意多看誰一眼，真要吵起來，那就是動真格的了，口舌之争反而顯得有點低級了。可要是動真格了，那也就不叫吵架了，得叫打架。

在蘇雲斯這裡，打架和争鬥戰争這種詞直接畫等号。這也是他當初瞧見東方淵卻沒打起來的原因。

蘇雲斯自認早過了會因為厮殺而熱血沸騰的年紀，加之那樣的時代也早就過去了。因而，他格外偏愛看别人吵架，尤其愛看那群在理論上誰也不服誰的專家學者們吵。

他們吵得那才叫一個精彩。這個會抓住那個的邏輯漏洞直直逼問，那個不死心地去批這個的實驗數據上的不合規。好的時候，可能會擦出新的理論火花，壞的時候，兩個會吵得不可開交，最後被拉開，暗自去完善對方指出的那部分不足，下次再吵。

最壞的結果也無非就是，兩個人老死不相往來。但能互相看出彼此理論不足的，多半領域是有所重合的，真正意義上的老死不相往來也很難存在。

臨淵撫了撫肩上的渡鴉，直直抛出了今天的會議主題：“今天的議題是，談談你對混血魔族成為臨淵人的看法。”

就這一句話，把蘇雲斯跑得快有十萬八千裡的思緒給一瞬拉了回來。

混血魔族，就是字面意思，是魔族和其他種族通婚産生的後代。他們一般會被歸為魔族最可怕的那類裡面，用來标示其危險性。

往前推一二個千年，魔族通常會被認為是殘害生靈，心狠手辣，雄心壯志是如何毀天滅地的代名詞。在當時，混血魔族被視為比魔族可惡可怕程度更上一層樓的代名詞。

但事實并非如此。

混血魔族确實擁有更強大的力量，卻也被自身所擁有的力量所累。他們往往在早期就會因為承受不住自身骨血裡蘊含的力量而夭折掉。即使在早期存活下來，也會在中期因為空有一身力量卻無法好好運用導緻的失控而被反噬掉生命。能活到後期的混血魔族，少之又少。

而蘇雲斯，正是其中之一。

困意一去不複返，丢在了十萬八千裡之外，蘇雲斯當即就把敏銳的目光投向了臨淵。

怎麼回事？這人怎麼突然想起這麼一出來了？吐槽他被他聽見了？

不能吧？

臨淵講完之後，底下一片懵逼。

因為誰都不明白，閣主為什麼突然提起這麼一茬。

且先不說對魔族的偏見早在近幾個百年中日漸淡化，單論混血魔族來講，臨淵人當中也已經司空見慣，甚至針對混血魔族失控問題，臨淵閣已經具備了一套日趨完備的處理方法和制度體系。

臨淵坐在正位上，輕輕撫着渡鴉的烏羽，神色淡漠，似乎提出議題的不是他一樣。

臨淵沒有任何表示，底下的人摸不清他的意圖，不敢随便說話，在座的幾個混血魔族也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良久，臨淵終于發現了會議室安靜得像太平間一樣，掃了一眼，緩緩道：

“歡迎大家踴躍發言，單純談談看法而已，今日不論對錯。”

會議室又安靜了一會兒，才有人站起來發言。

那人說：“就整個臨淵人行業來說，在一定程度上，混血魔族的加入提高了臨淵人的戰力，緩解了臨淵人戰力上的不足。即便具有一定失控的風險，如今所要付出的代價也并不巨大。以上，我的看法是——”

“歡迎混血魔族加入臨淵人。”

臨淵點點頭，擺手示意那人坐下，待對方坐下，才轉而詢問：“他的看法是利大于弊。還有誰有不同的看法要講講嗎？”

底下的人本來都附和地點點頭，但一聽後面一句，又有些好奇閣主今日到底在想些什麼。

“沒有了嗎？”

“沒有不同的看法嗎？”

“真的沒有不同看法嗎？”

臨淵這幾個問題問完後，蘇雲斯都想給他接一句“好的，成交，恭喜這位先生拍得XXX号拍品”。

蘇雲斯算是看出來了，臨淵根本沒準備真聽點什麼看法亂七八糟的，可能連議題都是現想的。

這人就是和自己一樣被人拎起來被迫上班，現在拖時間罷了。

很好，那麼問題來了，誰有這麼大權力能把臨淵閣閣主給拎出被窩上班呢？

蘇雲斯不爽地舔了一下後牙，恨怒交加地望向空蕩蕩的東庭座位，接着，和其他五庭負責人的目光在空中打了個照面。

不過，臨淵為什麼要拖住全員……

蘇雲斯還沒想完這個問句，就收到了來自影傀的反饋，當場爆了粗口，還當即站了起來。

“＊華夏髒話＊！”

聞景和瘋了吧？！

震驚之餘，蘇雲斯注意到臨淵的目光随即涼嗖嗖地瞟了過來，看得他渾身不自在。

臨淵看出了蘇雲斯的不自在，忽而想到什麼，眉頭朝下垂了一瞬，又錯開眼，漫不經心地問：“你是有不同的想法要講嗎？”

有你＊啊有！你看我像有不同的想法嗎？我一個混血魔族能有什麼不同想法？！

蘇雲斯當然沒這麼說，他換了一種公事公辦的語氣，講出了自己的訴求：“沒有，我對這種議題保持沉默。順便，我能現在去個衛生間嗎，閣主？”

蘇雲斯抱臂站着原地，渾身上下寫着“快答應，老子有急事”幾個字。但他表現得越急，臨淵就垂着頭越不開口。

這讓蘇雲斯想起了去年辦公室裡的那個老舊咖啡機，你越急，它越是掉鍊子，就是明擺着要和人唱反調。

臨淵現在的反應就很像。唯一不同的是，咖啡機是無意識的，而臨淵這混蛋就是故意的。

良久，臨淵擡起頭，反問蘇雲斯：“你覺得呢？”

不要用問句回答問句啊！

“我覺得應該能。”蘇雲斯當即垂下手臂，邁開腿就要朝外走，“那我走了，閣主再……”

臨淵沒有拍桌子，也沒有提高音量，隻是一如往常地講：“請坐下。”

蘇雲斯釘在原地，邁不開腿，臉上配合得浮現出急色，“我真的很急，必須去……”

臨淵撫了撫肩上的渡鴉，依舊如常道：“請坐下。”

蘇雲斯盯了一會兒臨淵，随即扯出一個苦澀的笑，“行叭，反正髒的不是我家椅子。”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太過微妙，就算是聽不懂他倆的話，也能看出兩人之間有點不太對付。

……

“一起來看看吧，究竟都發生過什麼。”

聞景和什麼都沒聽見，笑着取出時空顯影石，把那枚火紅翎羽插在了時空顯影石上。

葵幽和寒幽跟着聞景和的動作，看向了時空顯影石。

炎翎别過頭，沉默地看着聞景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東方淵盯着聞景和挺拔的背影瞧了一會兒，走到他身側，盤腿坐下了。他把手輕輕搭上了聞景和另一邊肩膀，路過毛茸茸的後腦勺時，還順手揉了兩把。

對此，聞景和全無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