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景和轉過身，面對着東方淵擋去耀眼的陽光，擔心漫溢在臉上，半蹲着湊上前，對東方淵的臉左看右看，試圖搞清楚東方淵為何不适。

東方淵松開聞景和的手，瞧着聞景和搖晃腦袋的樣子，想起了留學時期見過的不怕人的松鼠，忍不住笑出聲。

聞景和見東方淵笑出來，連忙伸手捂住東方淵的嘴，輕輕噓了一聲，闆着臉說：

“請不要在醫院喧嘩。”

東方淵連忙把笑聲咽進肚子，合攏了雙唇。

聞景和撤離急昏頭腦而覆在對方唇上的手掌，悄悄紅了耳朵，退後一步站直了，幹咳了兩聲，壓下手心裡濕癢的觸感，低聲說：

“我要去找洪纖姐，你要一起嗎？”

東方淵重新拿起折瑞的宣傳手冊，站起身，應聲：“走吧。我陪你一起。”

聞景和朝洪纖辦公室方向擡擡下巴，示意東方淵先走，自己跟在他後邊。

東方淵轉身正準備邁步向前，聞景和忽然拉住他胳膊，提醒他：

“把用在安妍身上穩定心跳的術式先收一收，她現在不需要穩定心跳，術式會變成累贅的。“

東方淵聞言，幾根手指翻飛幾下，一個白光團穿過病房門，飄了出來，追向東方淵的手指，融進了他的身體。

東方淵看向聞景和，恍若在問還有什麼要做的。聞景和随即搖搖頭，拍着他的背，催他向前走。

收到催促後，東方淵果斷地轉身緩緩向前走。聞景和跟在他身後，在努力地組織語言，以便一會兒能和洪纖姐辯駁幾句。

東方淵敲響洪纖辦公室的門，一下一下，穩定有力。聞景和聽着像是自己的死亡倒計時，又或是喪鐘。

“請進。”

東方淵推門而進。

聞景和跟在東方淵身後，偷偷閉眼做了一個深呼吸，才踏進辦公室。

待聞景和關上門，一坐在長椅上，洪纖就雙手抱胸，氣勢洶洶地斜了他一眼，厲聲道：

“說你多少次了，每次都是答應得好好的，從來不照辦。”

聞景和心虛地低下頭，摸摸鼻子，一言不敢發。

東方淵拍拍聞景和的背，以示安慰，在洪纖朝他自己飛來眼刀時，提前躬身道歉：

“對不起，纖姐，我的錯，是我放任了景和。”

“嚯，您還記得我沒讓您助纣為虐啊？”洪纖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沒好氣地揶揄着，“一個一個的，一點不聽醫生的話，萬一出點什麼事怎麼辦？也都是成年人了，做事前能不能先想想後果？”

聞景和聽完一驚，立刻擡頭，看看洪纖又看看東方淵，試探着開口：

“你們倆，之前就認識？”

“認識。”東方淵望向他，點點頭。

“當然認識。”洪纖嘴角一抽，心裡驚歎這小子還是一如既往的脫線，“我好歹之前在深淵任職，總不能連自己的同事都記不住吧。”

“哦——”

聞景和刻意拉長了語調，配合醍醐灌頂的表情，瞧着有些滑稽。

洪纖看聞景和像看一隻無知無畏的狍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聞景和深谙乘勝追擊的道理，小聲辯駁：

“那我也不是毫無準備這麼做的嘛~“

聽了這話，洪纖冷笑一聲，隻抛下一句“你最好是”，就拿着文件離開了。

被抛下的兩人目送洪纖離開，辦公室的門重重砸在兩人的心上。

聞景和從長椅上起身，走到洪纖辦公桌前，一眼就看到了另一份需要家屬簽字的文件。

聞景和朝東方淵招招手，拿起那份文件晃了晃，露出了微笑，說：

“走吧，又要上山了。”

東方淵聽完，掏出車鑰匙晃了晃，起身打開辦公室的門，笑說：“那走吧。”

燕落嶺，山神廟。

“山神大人，求您保佑，保佑我一家平平安安，順順利利。保佑妍妍健健康康，将來嫁一個好人家。”

安順雙手合十，跪在破敗的山神像前，不停地自言自語着。

“順子叔！”

斷眉青年跑了進來，氣還沒喘勻，見到安順，不管不顧，拉着他就要向外走。

安順卻一把甩開斷眉青年的手，臉上的褶子皺到了一起，表情猙獰恐怖，雙眼猩紅地盯着人，一瞬不瞬，像是要在人身上盯出個洞來。

斷眉青年被安順盯得後背發寒，隻想逃離這座荒廢已久的山神廟。他愣在原地，動彈不得，口不能言，全身像被寒冰凍住了似的。

斷眉青年親眼目睹了安順從容地變幻表情，又變回往常的樣子，一臉虔誠地行着大禮，心裡直覺得難以置信。

“昭子，出什麼事了？“

張昭突然被叫名字，看向空無一人的破蒲團，心裡一驚，沒敢應聲。

“我說昭子，你小子剛才咋咋呼呼的闖進來喊我，現在問你話，又不念聲了。怎麼，跟這兒耍着你順子叔玩呢？”

安順臉上的褶子松松地綴着，見張昭沒了魂似的，拍了他胳膊一把。

張昭這才發現安順站到了自己面前，不知道什麼時候。

張昭打了個哆嗦，強迫自己停下恐怖的聯想，藏起顫抖開始解釋：

“順子叔，昨天攔路的那倆人朝你家走了。”

話音一落，顧不上張昭，安順急忙跑了出去。

“哎-——叔！”

張昭伸出手，卻沒來得及攔住安順。

這下，荒敗的山神廟裡隻剩下了張昭一個人。

一陣風吹來，垂墜的蛛網飄蕩在空中，也在張昭身後飄蕩出一小片陰影。

張昭突然感覺到有什麼難以言喻的東西在盯着自己看，一想到小時候聽村裡老人講的那些恐怖故事，就心裡發毛。

在未知面前，好奇總是與害怕同行。

或許出于對危險的警惕本能，張昭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在勸誡。

不要轉頭！不要轉頭！不要轉頭！

張昭心裡直打鼓，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緩慢轉頭，去找那目光的來源。

接着，張昭和那尊山神像僅剩的那一隻眼正巧對視。

兇神惡煞！

張昭隻這一個念頭，連忙捂住左胸腔，當下轉身就跑，連頭不回。

一個小道童從山神像後閃身出來，望着落荒而逃的身影，僵硬地笑笑。

小道童轉身望向那座破敗山神像，目光輕輕落在那清晰利落的斷痕上，背影透出些許悲廖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