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齊齊松了一口氣。

一瞬的沉寂過後，再響起的是東方淵的疑問：

“這樣……會不會有點太卑鄙了？”

“啊，确實卑鄙。但這是我的處理方法，你别學就行了。”

聞景和笑笑，繞過他，嗓音有點懶洋洋的不在乎。

在陽光透過瞳孔的折射中，東方淵窺見了聞景和眼裡淺淡的水色。

「死神不能心軟。」

東方淵平白無故地想起這句話。

緊接着，東方淵腦子裡又蹦出來一個畫面，這句話在《死神修習概論》的第117頁，夾在資料擴展的段落裡，縮在一個不被注意的角落裡。

可能會有人注意到，但也會很快因為資料擴展不是考試内容，而直接忽略不記。

東方淵為什麼會記得？

是因為臨淵人最忌諱的東西——好奇心太重。

或者說窺探世界真相的欲望太強烈。

東方淵盯着聞景和的背影，愣了一會兒，才想起要做什麼。

聞景和敲敲門，走進病房，抽了紙巾遞給安妍，又坐回了床尾的椅子上，沉默不語。

安妍接過紙巾，道了謝，擤了一把鼻涕，毫不示弱地瞪着聞景和，咬緊後牙：

“我同意手術。我也要和你賭，賭注和倩倩的一樣。”

“哦，那你要賭什麼？”

聞景和靠在椅背上，靠的時候被筆記本電腦膈應了一下，又重新調整了姿勢，繼續靠向椅背。

“賭我手術後能不能活下來。”安妍眼神堅定，帶着孤注一擲的勇氣，“我選活下來下注。”

“哦，那我就隻能選活不下來進行下注喽。”聞景和摸出自己的手機，在手上轉了兩圈，瞧上去有些漫不經心，“幾乎是必勝的賭局呢，安小姐的确很聰明。”

安妍沉默着，低頭垂眸，似乎在思考什麼。

聞景和也低下頭在手機上敲敲打打，不知道具體在做什麼。

良久，安妍才問出口：“請問，能幫我報警嗎？”

語氣決絕，嗓音裡卻藏着一點顫抖。

“報警？”聞景和停下手上的動作，擡起頭來望着她，皺着眉點點頭，“好啊，但你得說個理由吧，亂報警可是要被抓的。”

“我要自首。”

安妍屈起雙膝，抱住雙膝，一頭紮進膝間，聲音悶着，帶着一點含混不清的嗚咽。

“自首？”聞景和挑了一下眉，拇指指腹摩挲着透明手機殼，耐下性子詢問，“有證據嗎？”

安妍猛地擡頭看向聞景和，抖了一下，瞪圓了眼睛。

“沒有證據的話，就算你要自首，也不能當下就判定你就是兇手。”

聞景和坐得端正了些，挂上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按滅了手機屏，随手把玩着手機。

“你好像對這些很熟悉？”

安妍抓住腦子裡閃過的一點違和，當即問出了口。

“當然，我和警局有些……淵源。”

聞景和歎了口氣，嘴角抽搐一下，面上流露出些難以言喻的複雜。

“笃笃笃——”

随着敲門聲響起，年輕的白大褂小姐出現在門口，身後跟着東方淵。

通風報信請人過來的是誰，不言而喻。

“我聽說，安小姐同意手術了？過來看看真假。”

洪纖一手藏在白大褂兜裡，一手扶了扶眼鏡，款款走了進來，站定在病床旁詢問，神情嚴肅，“安小姐，您真的同意手術了嗎？”

“我同意了。”

安妍點了點頭，給出肯定的回答。

“好，那一會兒我拿文件過來安小姐簽個字，現在好好休息吧。”

洪纖望着安妍，見她一臉堅決，面色雖然有些發白卻也在正常範圍内，嗓音裡帶了些安撫意味。

安妍聽了洪纖的話，向上拉被子，作勢就要躺下。

洪纖轉過身，邁步離開，走到門口，回望一眼，發現聞景和還坐在椅子上盯着手機屏幕，沒跟上來，招手叫他：

“景和，你跟我出來。”

聞景和沒應聲，隻朝洪纖招招手，表示聽見了，同時示意洪纖先離開。

洪纖猜到了聞景和的意思，先離開了病房。

又愣了一會兒，聞景和按滅手機屏，起身輕手輕腳離開。

聞景和走出病房時，輕易就瞧見東方淵坐在長廊的椅子上，翻着折瑞的宣傳手冊，像是在等他。

聞景和一踏出病房，東方淵就擡眼看向他，黑眼裡藏着濃郁的歉意。

莫名其妙的歉意。

聞景和沒理會，隻輕輕帶上了病房門，不去打擾屬于安妍的安靜。

路過長廊椅子時，東方淵拉住聞景和，聞景和不明所以，卻也沒再動，任由他拉着自己手腕，等着對方開口。

好一會兒，東方淵都沒開口，聞景和先開了口：

“這種時候就别欲言又止了吧，想說什麼你就直說。還有，你那寫在眼裡的抱歉兩字又是怎麼回事？”

話音剛落，東方淵一開口就是“對不起”，神色嚴肅得聞景和直接伸手，叫停了他的緻歉，張嘴問：

“你沒對不起任何人啊，你道什麼歉？”

“我沒和你商量，也沒提前和你說，擅自去請了洪醫生過來。”

東方淵擡頭樣式聞景和，仔細觀察着他的表情，不願錯過一絲一毫。

“哦，這個啊。你沒做錯啊，道什麼歉。而且，你做出了最優選擇啊。”

聞景和隻自然地眨了眨眼睛，想到了什麼，臉上閃過驚訝，又轉為恍然大悟，“等等，你不會是覺得自己像是學生時期打小報告的人，以為會被讨厭吧？“

東方淵望着聞景和被陽光點亮的眼睛，神情認真得帶些笨拙，木讷地點了點頭。

燦金的陽光照亮聞景和的一側，另一側覆着陰影，光影交織着，切開了聞景和光輝的一面，展現在東方淵面前。

聞景和垂下透亮的眸子，專注地看着東方淵，好似眼裡隻能看到東方淵一個人。

東方淵隐隐聽到鳥叫，有些恍惚，又帶着一點迷幻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聖伯納大教堂的禮拜儀式上。

直到聞景和輕輕拍了拍東方淵的手，笑着開口打破突然降臨的安靜：

“大哥啊，自信點，你可是一年半修完大學全部課程的天才哎。”

迷幻的恍惚被刺破，東方淵一瞬清醒過來，但聞景和笑得燦爛，似乎沒受到任何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