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斯對納西塞斯傳來的消息并不驚訝,甚至是無動于衷。
旁人可能看不出亞諾的身體有什麼異樣,但代斯和烏鴉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交道。因而,他變得和烏鴉一樣,對于腐爛的味道格外敏感。
代斯在聖子像後初次見到亞諾時,就聞到了祂自以為遮掩得很好的腐爛的味道。
祂将那具本該腐爛得面目全非的孩童屍體修複得很好,應當花費了不少力氣。
想到這裡,代斯回了納西塞斯短短一句:
「我知道了。」
這句消息躺在白色的對話界面裡,之後再沒下文,瞧着孤零零的,有幾分可憐。
代斯回完就不再管了,隻吃完早餐後,擦擦嘴角,招呼完候在外面的女仆收拾餐具,就一頭紮進了自己的房間。
代斯的卧室裝飾走的是複古的典雅風,唯有一個手提箱在一衆典雅風中惹人注目。手提箱可以分成兩部分,箱體是水墨黑,箱蓋是月輝白。二者此刻合在一起,恰如陰陽兩極交疊,和諧而又平衡。
代斯在手提箱箱蓋上輸入密碼,又進行了指紋識别和虹膜識别,停下動作等待箱蓋開啟。
手提箱的箱蓋從中間沿微不可察的縫隙斷開,退至箱體兩側。内部的三層結構裸露出來,一覽無餘。每一層都貼着相應的标簽,自上及下,分别是“生活”“工具”“武器”。
外形可怖、紅褐色的“千足蟲”蜷起褐足與紅觸角,安詳地側躺在第三層狹長的格子裡,看上去有點委屈。
顯然,這個手提箱就是代斯口中的工具箱。
“千足蟲”旁邊的格子裡放着各種各樣的武器,隻是都是迷你版,看上去像是手辦模型,又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仔細瞧瞧,裡面有司法天神的三尖兩刃刀,有三壇海會大神的陰陽劍,有鬥戰勝佛的如意棒……這些當然不是真品,而是代斯仿做的赝品。
代斯向第三層投去目光,但代斯要找的東西并不是這些武器,而是在另一角落縮着的昆侖玄鐵。
代斯拿起已經不見棱角的昆侖玄鐵,扯下挂在頸間黑繩上的銀月鐮刀,一點一點磨着銀月鐮刀的刀刃。
代斯竟是把千年不遇的昆侖玄鐵當做了磨刀石。
東哥要是在這裡,必然要罵他奢侈浪費,一點兒都不知道珍惜資源。
東哥如今沒在這裡,他自然也挨不上這頓罵,而是平靜地磨着鐮刀刀刃。
銀月鐮刀躺在代斯手心裡,承受着主人仔細的打磨。
一時間,這房間裡充斥着另類的安靜,隻能聽見“噌噌——”的磨刀聲。
代斯盤坐在地上,眼眸低垂,神情專注,一心隻想着磨刀,因而手上的動作迅疾猛烈,卻又嚴謹細緻。
陽光透過落地窗,在他身上斜斜灑下暖融的金色光輝。白色的聖十字騎士服上覆了一層金光,襯得他像是陽光下剛開刃的聖劍,瞧着頗為神聖莊嚴。
而另一邊——
納西塞斯和賈奇站在聖伯納大教堂正堂的鳥架旁,正挨在一起仔細檢查火翎鳥身上的傷。
賈奇撩起火翎鳥的翅膀,露出下面已經愈合了不少的傷口,對此非常不解:“你怎麼會受傷呢?”
火翎鳥掙紮着,從賈奇手中抽出自己的雙翼,偏過頭不看他,隻專心呷着羽毛。
納西塞斯把傷藥膏收回黑色斜挎包裡,善解鳥意道:“我覺得它似乎想朝你翻個白眼。”
賈奇冷哼一聲,挑了挑眉,“他要是真敢朝我翻白眼,我就敢把他那身毛都拔了。”
納西塞斯輕撫着火翎鳥的側頸,露出溫柔的笑容,“依我看,阿野是做不出來的。”
火翎鳥呷完羽毛,轉回頭,輕輕蹭了蹭納西塞斯的手指,像是示好,又像是撒嬌。
賈奇不置可否地笑笑,忽而在諸多如火焰般的羽毛之中瞧見一個齊整的切口。
那切口角度極其刁鑽地斷在羽根處,進一毫就會傷到火翎鳥的皮肉,退一厘就會無法保證翎羽的完整性。
這麼齊整的切口,這麼大膽的手法,一看就出自代斯之手。不過,一根羽毛換一條命,不管怎麼看都是代斯虧了。
賈奇對着那個切口左瞧右看,撇撇嘴,“我就說,他不是适合當商人的那塊料。”
納西塞斯歪頭瞧着那個齊整的切口,收斂了笑容,微微蹙眉,“商人的事我不太懂,但他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吧。”
賈奇望着火翎鳥紅寶石一樣的圓圓鳥瞳,轉而提起另一個話題:“今天就是最後的準備時間了,你準備的怎麼樣?”
納西塞斯低頭默了一會兒,含笑的黑眸坦蕩地看向賈奇,“荷魯斯已經調到了最好的狀态,隻是保險起見,晚上還會再檢查一遍荷魯斯的狀态。”
賈奇避開他坦蕩看過來的眼神,随手捋着火翎鳥的赤翎,“那你呢?”
納西塞斯指了指自己的左眼,笑着即答:“左眼的狀态也很好。”
賈奇下意識皺了一下眉,又努力扯出一副笑模樣,擡頭望向他,忍不住诘問:“勢在必得?”
納西塞斯點點頭,眼神堅定,唇邊綻開似春風般溫柔的笑,“勢在必得。”
賈奇定定望進他眼裡,黑眸溫柔而堅定,一如往昔初見時的孩童。
賈奇認命般地長舒出一口氣,聽從砰跳不停的心髒的旨意,放過可憐的火翎鳥,張開雙臂,緊緊擁抱納西塞斯。
“你怎麼了,阿野?”
納西塞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緊緊擁住,雙手自然地回抱住賈奇,下巴沒在賈奇的肩頸間,發出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悶。
“沒事。”
賈奇的下巴擱在納西塞斯的肩上,平日裡帶着惡劣玩笑意味的聲音,此刻反而聽上去黏黏糊糊的。
納西塞斯雖然不理解賈奇為什麼突然抱自己,但也任由他抱着,沒有抗拒,沒有反擊,甚至輕輕撫了撫他的背以作安撫。
火翎鳥擡腳轉動身體,偏轉過頭,不看他們兩個,卻發現紫衣主教定定站在正堂門口,木着一張臉看着擁抱的兩人,像是懵懂的稚童睜着眼睛在觀察地上的兩隻小螞蟻。
紫衣主教可能會不願意出聲打擾,但火翎鳥才不在乎。
火翎鳥啼鳴一聲,振動雙翼,騰空而起,翩翩然飛向紫衣主教,像一抹流動的紅,又像一團流動的火焰。
賈奇和納西塞斯緩緩分開,都循聲看向打破安靜的火翎鳥,繼而發現紫衣主教已經回來了。
紫衣主教伸出手臂,為飛過來的火翎鳥提供落腳處。
倏地,一股夾雜着臭味的血腥味莽撞地襲擊了賈奇和納西塞斯的鼻子。他們倆的鼻子受到了折磨,因而不約而同皺起了眉頭。
賈奇自然地面露厭惡反感,而納西塞斯強忍住了内心的惡心,才勉強沒有面露厭惡之色。
賈奇和納西塞斯對視一眼,看到賈奇幾乎扭曲的表情,納西塞斯差點笑出聲。
“主教先生,發生什麼了?”納西塞斯咳嗽兩聲,率先行了教禮,望着紫衣主教,有些支吾,“您身上有一股……難以言說的血腥味。”
紫衣主教微微躬身還禮,點了點火翎鳥金黃色的鳥喙,不以為意道:“哦,大概是淩晨和血魑碰上時,沾帶上的血腥味吧。”
“淩晨?!和……血魑?!”納西塞斯面露驚色,仔細打量着紫衣主教,繼而轉為擔憂,“那您沒受傷吧?”
紫衣主教搖搖頭,露出與之前一樣溫和的笑,“沒有,我的助手保護了我。”
“助手……?”納西塞斯垂眸思考了一下,轉而面露憂色地急忙追問,“小和……代斯沒受傷吧?”
紫衣主教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頭,深深望向沉默的賈奇,似乎意有所指,“萬幸,偉大約克神庇護,助手先生并沒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