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諾小姐耳邊的嗡鳴消失,逐漸響起童年時期代斯稚嫩的聲音。
斯諾小姐拔出了那把插進代斯胸膛的聖十字騎士劍,劍柄的藍水晶幽幽閃着光。
與此同時,紫衣主教結印,将那張“紙”貼在了代斯的額心。那張“紙”上浮現一朵幽幽旋轉的扶桑花印,而後燃着化作絲絲縷縷的靈力,向着代斯胸膛遊蕩,縫合着,消弭着代斯胸膛可怖的傷口。
斯諾小姐見代斯的傷口沒有流血,反而迅速愈合,上前幾步,将他們擋在身後,目光不善,将劍尖指向了一直旁觀不語的殺人兇手:
“隆恩先生,我不明白您為什麼淩晨會出現在懷特公爵府,如果可以,希望您片刻後會給出令人滿意的解釋。”
“哈哈哈哈……”站在她面前的人突然狂笑起來,眼淚止不住地湧出,聲音近乎癫狂,“可憐可悲可歎的暗戀者!月亮永遠不會奔你而來!哈哈哈……笑死人了!那就讓她變成和天上現在那個‘死物’一樣吧。”
這次斯諾小姐聽清了,那近乎癫狂的聲音很像隆恩的聲音,但卻不單單隻有他的聲音,更像是無數隻厲鬼一起借着隆恩的口吼叫。
斯諾小姐握緊了手裡的聖十字騎士劍,緩緩壓下身去,做出介于防衛與攻擊之間的姿勢。
“隆恩”迅速向斯諾小姐撲來,像一隻餓極了的狼撲向獵物,身後還帶着血色的霧氣。
一切動作在紅色豎瞳中都變得緩慢,斯諾小姐看透了“隆恩”的攻擊落點,閃身躲開,提着劍柄運了魔力,将“他”打回前方幾米處。
“隆恩”重重落在早已茂盛的草地上,青草的汁液和泥土混合着沾在西服上。
“原來如此,怪不得……”
“隆恩”慢慢爬起來,身後血霧聚攏來,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副美人模樣,赤身裸體,笑得嬌媚,似是華夏志怪小說裡魅惑書生的鬼怪。
“别看别看,”代斯伸出手,及時緊緊捂住了紫衣主教和自己的眼睛,“我有不好的預感。”
紫衣主教不放心斯諾小姐一人,試圖扒下代斯的手,奈何又扒不動,蹙了眉,“可是總不能……”
“納西塞斯和賈奇教會我,一定要相信自己不好的預感。我已經長過一回針眼了,沒理由再來一次。”
代斯指尖輕輕點了點紫衣主教的太陽穴,以作安撫。他指尖涼涼的,觸感似是葉尖滴落的朝露。
斯諾小姐愣在了原地。
那美人正和她長得一模一樣,身段卻比她更多出一股子柔媚。
那美人趁她震驚之餘,直直撲向她,停在她面前,伸出濕涼的手指輕佻地摸了摸她的臉,又揉了揉她的耳朵,親昵地攬住她的脖頸。
斯諾小姐此時才發現自己全然動彈不得,隻能任人施為,像是她小時候見過的被漁網牢牢縛住的白魚。
代斯拉起紫衣主教的手,示意他自己捂住眼睛,不要睜眼。
代斯立刻起身,閉着眼睛,循着斯諾小姐的呼吸聲,走到她身旁,伸手輕輕一撫,幫她合上眼皮。
代斯揪下昨夜剛戴在頸上的吊墜,吊墜在他手裡一下子變大,赫然就是一把鋒利的銀色大鐮刀。
那鐮刀通體閃着冷銀的光芒。柄上刻着繁複美觀的花紋,刀身形狀如同一彎新月一般,故而得了賜名——銀月鐮刀。
代斯緩緩睜開眼皮。
一雙皎如銀月的白瞳,無悲無喜,無欲無念,像極了天上那輪“死物”。
白瞳微微轉動,目光直直投向那美人,盯得那美人心裡無端生出害怕來,說不出的詭異。
銀月鐮刀在他手裡輕巧地轉了兩圈,帶出的罡風在草地上留下了一道深坑。
那美人動作一僵,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冷哼一聲,而後化作了一團血霧,浮在空中準備逃走。
銀月鐮刀卻不依不饒,對着那團血霧毫不猶疑地落下一擊,在地上割出一道深溝,草根都被帶了出來。
斯諾小姐卻分毫未傷,隻感覺面前刮過了一道涼風。
血霧感覺被銀月鐮刀貫穿了身體,陰冷的感覺在體内揮之不去,形狀變得飄忽。
出于本能的害怕讓祂顫抖,趁着銀月鐮刀還未再次落下,向着白瞳噴出一團灰霧,随後逃之夭夭,去向不明。
代斯見祂逃了,卻也不追,複又合上那雙白瞳。巨大的銀月鐮刀也變回小小的吊墜,自己墜回代斯項間黑繩上。
代斯重新睜開眼,白瞳不見了,黑眸閃着清明的光。
代斯側轉身體,對着紫衣主教和斯諾小姐說:“好了,兩位睜眼吧,祂逃了。”
說完,代斯拍了拍身上粘的土和草葉子。
代斯身後銀月鐮刀割出的深溝上,都綻出白繡球花陣印,一刹就愈合消弭,比代斯傷口愈合的速度還要快。
白繡球花陣印合攏起瓣瓣花瓣,縮攏成花苞。閃着瑩白光輝的花苞從草地上飛起,緩緩飛向代斯的傷口處,又重新綻開,化作絲絲靈力,填補代斯傷口未愈合之處。
代斯望着在傷口上逐漸消失的白繡球花和扶桑花,無聲笑笑。
不愧是天才啊,把扶桑花徽給他,他就能搞清楚花徽上法印紋路和運作機制的八成,甚至仿照着畫了一張符出來。
檔案和透子誠不欺我。
斯諾小姐全身肌肉一直緊繃着,突然一瞬放松,脫力得向身後倒去,還好紫衣主教和代斯眼疾手快,兩人各自運用靈力托住了她,才沒導緻美女血濺當場的慘案。
斯諾小姐堪堪站住,想到自己面對自己的詭異場面,忍不住打了個激靈,才發問:“那到底是什麼?”
代斯有問必答:“是人類的血液與怨氣集聚在一起,不斷地吸食人類的欲望,所化成的妖怪的一種。”
紫衣主教起身,拍拍腿上粘的草葉,木着一張俊臉,自然地接了下去:“名為血魑。”
大哥,你你你恢複記憶了?
代斯驚得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看向紫衣主教,發現紫衣主教還是溫和地笑着。
代斯的心情從天堂降到地獄,輕輕歎息一聲,繼而分析起來:“應該是又受到了祭壇上的那些血液的滋養。可是,血魑怎麼會一夜之間化成人形呢?”
“也許……真的是隆恩。”紫衣主教款款走向代斯,腦海裡不斷在回憶剛才的那個“隆恩”,提出一個推測,“祂最開始的那具身體,也許真的是隆恩。”
不是,這怎麼還有隐藏支線任務啊?!
斯諾小姐徹底冷靜下來,轉過身,神色有些擔憂,“那怎麼辦?有辦法救救隆恩嗎?雖然我讨厭他,但他也罪不至死啊。”
“辦法是有的。但問題是,血魑已經離開了困住祂的祭壇,再要找起來就太難了。”代斯忽而想到著名的電車難題,苦笑着分析,“而且聖塔下邊,還有一個更恐怖的等着呢。我提議先把下邊那個祓除了再說。”
“也許……”紫衣主教站定在代斯面前,黑眸明爍,溫聲道,“可以同時進行。血魑應該也清楚聖塔之下那個快要醒了,屆時祂肯定會跳出來渾水摸魚,盡可能多地吸食人類的血液和欲望。哪怕是恐懼,血魑也是會吃的。”
代斯低頭思忖着,道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是說,留一個人在塔外将隆恩與血魑分離之後再進塔?”
紫衣主教點點頭,接着說:“我可以……”
“我來吧。”代斯擡頭打斷了他,狡黠一笑,打着保票,“我有辦法分離他們。”
紫衣主教見他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心裡迅速考量了一番,正色道:“好,那到時候就交給你了。”
斯諾小姐發現自己被忽略了也并不惱,隻是看見天邊那顆晨星光芒逐漸暗淡下去,不由得抱怨道:“我本來是來找晨練的代斯解夢的,沒想過直接工作啊。”
代斯打趣她道:“格林先生會誇你勤懇的。”
斯諾小姐撇撇嘴,聳聳肩道:“很可惜,格林先生沒在府裡,不然我真的會收到誇獎的。”
紫衣主教隻溫和笑着,沒說話,靜靜陪着兩個人向府内正廳走去。
悠遠肅穆的鐘聲傳來,是聖伯納大教堂六點的鐘聲。
懷特公爵府外,人類的腳步聲、話語聲和搬東西發出的聲音,交織成世俗喧嚣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