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黑色賓利路過靜默屹立的聖伯納大教堂,頓了一下,等一團紅霧上了車,又重新啟程,最後輕幽幽地停在了懷特公爵府門前。
駕駛位上的青年的茶瞳渙散,眼神空洞地望着懷特公爵府的黑鐵栅欄門,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坐在副駕駛的是一團詭異的紅霧。祂形狀變幻不定,尚無形容,躲藏在灰霧之下。
不知道祂湊在青年耳邊說了些什麼,青年竟僵硬地轉過頭去,神色癡迷而虔誠,緩緩合上了眼皮,看着像是熱戀情侶中的一方在索吻。
那團紅霧中伸出來一條紅色的濡濕管道,還有血液覆在上面,滴滴答答的,有幾滴滴在了青年蒼白的手指上。那血色管道輕輕碰在了青年柔軟的雙唇上,眨眼間,原來的血色管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柔媚的殷紅雙唇。
那團詭異紅霧緩緩褪去遮蔽的灰霧,漸漸露出姣好的相貌和柔韌的□□,變成了一副美人模樣。
青年緊閉着眼,軟趴趴地側身倒在了駕駛座上。
那美人勾勾唇,笑得魅惑,卻冷哼一聲,将重新獲得的□□覆上了青年的身體。
若是有人路過,透過車窗朝車裡瞧上一眼,定然會以為是哪家玩得花的貴族情侶之間的情趣。
可惜,路人眼裡的香豔場面,不過隻是一場妖怪對人單方面的掠奪罷了。
……
夜風貪戀白色絲質窗簾的手感,溜進窗子裡偷偷牽起窗簾,卻無意卷起了桌上筆迹密密麻麻的城市規劃圖。
床上的修士似乎察覺到夜風帶來的涼意,隻把被子向上拉了拉,就跌進夢裡去了。
夢裡有一位白胡子老先生站在一個小童面前,穿着寬袍大袖,隐約能看出是傳統道袍的樣式。清風一吹,那道袍就伴着眉須翩然翻飛,襯得那老先生越發仙風道骨。
那小童瞧着約摸六七歲,面相白淨,一團和氣,正值人這一生最是稚嫩之時。但他卻木着一張臉,黑眸暗淡,神色冷淡得好似對世間萬物都提不起興緻。
老先生捋着胡須,清癯而白淨的手搭在小童腕上,溫暖靈力在小童身體裡四處探查,猛然睜開眼,喜笑顔開道:
“呀,你這根骨清奇古怪,似是天生的仙骨,卻又并非仙骨。若是将來有人要用靈力探你根骨,你需謹慎斟酌一二,莫要輕易相信。你這六欲尚在,七情卻天生有一竅未開。不過也無妨,天師一道既可修無情道,也可修有情道。況且,你情竅未開,或許自有天意。”
小童隻點點頭,再無旁的情緒。
接着,眼前的景象變幻了一番,老先生與小童的對話也随之改變了。
老先生端坐在一處石椅上,眉宇間肉眼可見的喜意,面對着小童,卻還是努力闆起張臉。
小童依舊還是和老先生初見時一樣,木着一張臉,沒有任何情緒。
“你說入門心法你已會了,此事當真?!可不許騙為師啊。”
“我真的會了。”
“好好好,那你演示一遍給為師看看。”
“好苗子哦,天降英才啊!”
小童提木劍演示了一遍,竟有劍風生出。老先生怔了一下,撫掌大笑,旁邊圍成圈的其他小童們面露豔羨之色。除去提劍演示的小童木着一張臉,這個場景也算得上其樂融融。
看到這樣和諧的場景,紫衣主教心裡生出無限向往。
“你該回去了。”
方才還被同門師兄弟們簇擁着的小童忽然站在他面前,木着一張臉,伸出手推了他一把。
紫衣主教向自己腳下一瞥,深不可測的無底之淵張着一張漆黑的大嘴,即将要一口吞下他。
正在這時,紫衣主教猛然睜開了雙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映成橘色的天花闆。
還好是場夢。
我又忘了關台燈了。
紫衣主教一摸自己的後背,白色絲質睡衣混着汗粘在上面。急促的呼吸逐漸平複下來,過快的心跳逐漸回歸正常頻率。
紫衣主教找到開關,打開水晶燈,下床關掉了複古風橘光台燈。
紫衣主教站到桌前,拉開一點窗簾向外看,發現天邊的月輪已經失去了瑩潤光澤,如同死物一般。
他低頭一瞧,鬧鐘時分針正清清楚楚地指示着四點。
淩晨四點,懷特公爵府。
獵獵風響,庭院裡傳來紊亂的呼吸聲以及時隐時現的腳步聲。
斯諾小姐踏着星辰的餘晖,悄悄出現在庭院裡。她穿着一身粉色舒适私服,肩上披着一件粉色夾克衫,漂亮得像是墜入人間的花仙子。
隔着成團的薔薇枝幹,斯諾小姐看見了自己要找的人,雖然高興卻還是壓低了自己聲音:
“代斯,我有些睡不着,能幫我解解夢……”
斯諾小姐還沒走過薔薇枝幹,就看見有人将一把劍插進了代斯的左胸膛,聽見那人近乎癫狂的聲音:
“這樣就可以了,止步吧,代斯·懷特。”
“啊——!”斯諾小姐再也壓制不住自己的聲音,大喊着朝倒地的代斯跑過去,“代斯!”
斯諾小姐的腦子像被敲擊後的鐘一樣震顫,耳朵裡嗡鳴着。
為什麼突然會變成這樣?明明隻是夜裡莫名其妙睡醒了再也睡不着,才來找代斯聊聊天的,怎麼會?怎麼會!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而殺人兇手就站在斯諾小姐面前。
“他”面色呈現出病态般的蒼白,形容枯槁,神色癫狂,本該被整齊打理的頭發淩亂地散落着,全無平日裡的傲氣,狼狽得像隻喪家之犬一樣。
“他”朝斯諾小姐露出近乎溫和無害的笑容,可斯諾小姐隻覺得詭異而又恐怖。
斯諾小姐噙着淚,像是一枝瓣尖凝露的白薔薇,美麗而又脆弱。于是,“他”蹲下身,向斯諾小姐伸出了手,試圖撫去她眼角的淚滴,卻被斯諾小姐不着痕迹地躲開了。
這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走了嗎?
先救代斯!先救代斯!
我的血,我的血,應該可以……
斯諾小姐的大腦有些混亂,卻也還分得清輕重緩急。
斯諾小姐把手伸向鋒利的劍刃,試圖割破自己的皮膚,将血液放出來。
斯諾小姐還未觸及銀亮的劍刃,就被一隻白淨有力的手控住了手腕。那雙上好翡翠般的綠眼睛,轉瞬就變成了紅色的豎瞳,隻一條細長的縫隙,像被俯瞰的狹長山谷,又像不可名狀的深淵。
斯諾小姐循着那隻手向上看,瞧見來人一身紫色主教袍,額上沁着汗。
來人正是紫衣主教。
紫衣主教手裡握着一張“紙”,蹲下身溫聲道:“拔劍就好。”
拔出劍的話,代斯會因為失血過多直接死掉的吧?
斯諾小姐不明白紫衣主教的意思,顫着手,支吾:“可是……”
紫衣主教隻緩緩重複:“拔劍。”
“你要成為鋒利的劍,還是堅固的盾?”
“如果你要成為鋒利的劍,那是不是應該先要拿起你自己的劍?”
“遇事不決,為什麼不拔出劍問問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