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不過是出去閑逛或在屋裡讀書,倒沒做旁的。”林曉回道。
許清禾垂眸,下意識撫着小腹,忍不住陷入沉思。
“醫師都說了切忌多思多慮,你難道還是不聽?”
正這樣想着,便見靜安公主端着剛熬好的藥,提步跨進門來。
她這幾日也沒睡好,面色有些憔悴。
許清禾索性收下方才的心思,笑着哄她:“好了,我不想就是了。那人是死是活都跟我沒關系,我隻關心我們靜安這幾日睡得好不好,成不成?”
話一出口,她卻忍不住愣住。
這樣熟稔的調笑語調,仿佛自己已經說過千百遍。
然而她從前并非是這樣喜歡說玩笑話的人,反倒是謝祁,在惹了自己生氣後時常這樣與她插科打诨。
原來不知何時,她的生活裡已經打滿了那個人的烙印。
即便那人早已離開,留下的習慣卻并未更改。
靜安兀自生氣,并沒發覺她片刻的異樣。
“我隻是在氣你,千年人參難尋,怎麼能就這樣給了旁人?你一直胎像穩固也就罷了,可偏偏這幾日你自己都是自身難……”
她沒将這話說下去,隻扭頭含糊道:“總之你自己情況都不好,還要時時想着謝家那個負心人,怎麼能就這樣将未來救命的東西,給了旁人?”
許清禾回神:“我有的是時間調養,有的是時間再去尋那千年老參,可柳夫人卻正在生死一念間。我們同為女子,總該互相幫襯。”
雖然情急之下将救命的東西給了旁人,但許清禾自己同樣也怕突遭變故,尤其是如今謝祁那邊消息全無、不知是喜是憂的情況下。
翌日一早,她便着人再去将從前預備的珍貴藥材重新預備一份,隻是那千年人參到底難尋,一直沒有消息。
這幾日她吃不好也睡不好,一顆心始終高高懸起,弄得她脾氣也越發不好起來,有時連靜安都要無辜遭殃。
好在七月廿九這日夜裡,她終于收到了南枝的信。
信中先是言明了她最為關心的南境之戰的狀況,說邊境戰亂已停,但軍中仍在警戒,幾乎斷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系,讓人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許清禾下意識地有些心慌。
七夕節那日街上那些百姓的談論言猶在耳,她深吸一口氣,抖着手給南枝去信,問軍中是否當真已經在預備發喪。
她在信中警告:若敢向我隐瞞真相,那這二十年來的主仆情份便也做不得數了。
想必南枝看到這話,也不會向她隐瞞什麼了。
除此之外,信中還說了這幾日未能回信的原因。
原來南枝在收到來信後便立即寫了回信,此後卻始終不曾再收到任何信件,這時候她便知道,定是有人截走了途中兩人的信件。
故而,她這次是命人先将信件送到京中齊府,再由齊府的人親自送到靜安公主手上,換了一條通信的路子,這才成功将信交到她手上。
許清禾捏着信紙的手逐漸攥緊。
不知為何,她想到的還是楊晔。
這些時日的相處,總讓她覺得這人沒初見時的那麼簡單,如同謝祁一樣,這人實在是太會隐藏。
然而不論是誰,既然截走了她們的信件,那必然是已經看過了其中的内容。好在她與南枝通信,涉及到軍情大事時從來都是用暗語指代,旁人即便拿到了信件也未必看得懂。
否則軍情一旦因此落到旁人手裡,許清禾才當真是要恨死自己了。
在信的最後,南枝提到如今南境軍的情況。
南境軍被交到衛逸群手中後,實力便已經大不如前,衛逸群這幾年不僅将軍中器械轉送給南弋國,還貪污軍饷,導緻軍費不足,戰馬兵器都還是好幾年前的形制。除此之外他還治下不嚴,導緻逃脫兵衆多,如今軍中将士甚至不足八萬。
許清禾記得,當初父王母妃還在時,軍中至少有十五萬的将士,後來五萬将士陣亡,在謝将軍的招募下,至少也還有十三萬人。
可見這五年來,南境軍在衛家手中究竟沒落到了什麼地步。
謝祁初到南境,接受的便是這樣一個千瘡百孔的南境軍,其實如果在遭遇突襲的情況下,吃個敗仗也情有可原。
可許清禾還是覺得,此事應當另有蹊跷。
她将南枝的信燒毀,而後提筆繼續給她回信,安排她在南境做幾件事。
“将信交給齊府的人,從齊府寄往南境。”
林曉接過信正要離開,許清禾又忽然将她叫住:“等等。”
她凝眉想了想,竟又重新提筆寫了封信:“将兩封信分開寄送,這一封仍舊按照從前的路子寄。”
“是。”
林曉并不懂得其中關竅,但也隻管照做就是。
接過回信正要讓人去送時,林曉忽地想起了什麼:“夫人前幾日寫的那些信,可要一并送出去?”
她說的是柳夫人生産那夜,她睡不着時起來寫給謝祁的那些。
許清禾搖頭,不帶一絲猶豫:“燒了吧,不必留着。”
那些不過是脆弱無助之際的無病呻吟,本沒什麼大用,留着反而讓人覺得累贅。
林曉領命去送了信,卻并未領命将另外的信給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