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了,她一定是已經就寝了,一定是。
最後,他顫抖着手掀開最後一層床帳——
仍舊空無一人。
衛澈眼前一黑,扶住一旁床架才勉強站穩,他一面喚着侍女,一邊将這房内繞了一圈又一圈。
——卻始終沒能找到那個熟悉的清冷身影。
她沒因為他離開時的行為生悶氣,亦不曾為了方才他推門弄出的響動不滿,而是直接徹徹底底地消失在這裡。
“郡主呢?郡主去了何處?!”他望向應聲而來的侍女。
輔國公府的侍女都知道,衛世子是府中最為心地善良的一個,鮮少為難她們這些當差的。
她們很少見到如今這樣怒中帶慌的衛世子。
“我問你郡主呢?!”
小丫鬟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隻覺得面前的世子就像一座威嚴的高山,眼看着就要這麼壓了下來,直讓人喘不過氣。
“郡主…郡主她……”
“——衛澈,你做什麼要吓唬人?”
這時候,如珠似玉的聲音就如同一場久旱後的甘霖,澆滅了他心裡的慌張與怒火。
他回身,便見那姑娘掀簾進來,屋外的風撫過她的裙擺,吹亂了她鬓邊的碎發。
她就這麼娉娉袅袅地立在那裡,面上還帶着他所熟悉的嗔怪。
腦子還來不及反應,腳步便已經提起落下。
他迅速沖到她面前将人重重擁進懷裡。
“清禾……”
等鼻間真正嗅到她身上的馨香時,心裡的那口氣才算真正松開。
“你又發什麼瘋,起開,臭死了。”
許清禾朝地上那個被吓得不輕的小丫鬟擺了擺手,讓她退下。
小丫鬟一溜煙地跑開。
屋内便隻剩下了他們二人。
“你熏得我頭疼,快松開。”許清禾拍了拍他的腰身。
衛澈聽話放手。
“好,我這就去沐浴,很快,你等我回來。”
——你等我回來。
他最近好似很喜歡說這句話。
從她得知真相後大病一場開始,即便隻是出去端個湯藥,他也要十分鄭重地同她說一聲“等我回來”,好像怕她一不留神就消失在他面前一樣。
許清禾想起方才他面上的神情變化,從一開始的緊張都後來的如釋重負,便越發覺得心中煩躁,索性将剛拿到手裡的書卷丢到一邊,望着廊下的燭火出神。
一刻鐘後,衛澈洗淨了身上的氣味出來,便見那姑娘的目光從床外緩緩移到他這頭。
與他的眸光對上時,他發覺她的眼睛裡像是藏了一汪清澈的湖水,漂亮極了。
他又擡起胳膊自己嗅了嗅,确定再聞不到半絲酒氣後才走了過去。
許清禾看着他走入内室,過了片刻後又拿着一個巴掌大的小匣子走了出來。
他将匣子打開,露出裡面的一對水頭極好的紅瑪瑙耳墜。
“我從前答應過你,每年生辰都給你一副紅瑪瑙首飾,隻是今年的生辰出了意外,便隻好現在補上。”
許清禾想起來,他們正是在她上回的生辰時重逢的。
那時候她還在宮裡,被魏太後拘着坐花車慶生,途中卻遭危險,最後還是他出現救了她。
總而言之,那個生辰過得極為糟糕。
而這一回的生辰,偏偏她又在病中,就更沒什麼心思慶生了。
其實自從離開南境,她對生辰一向都是可有可無,似乎那于她而言隻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甚至不如父母與已故親友的生辰那樣值得讓她挂懷。
但不論上一回還是這一回的生辰,他都不曾及時送過她生辰禮。
或許這便就是天意了。
他們總會錯過。
就像她終于朝他敞開心扉,他卻瞞着她身份。
又如他如今想将一切美好都贈與她,但她卻隻想離開。
待重新回神時,衛澈已經牽着她到梳妝台前坐下。
他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耳邊,兩枚質地瑩潤的紅瑪瑙耳墜便挂在了她的耳垂上。
鏡中人神色淡淡,但卻膚色白皙眉眼如畫,即便隻是定定坐在那裡也恍如仙人一般。
身後的人癡癡望着她,眼裡的喜歡都快要溢了出來。
許清禾心想,既然這麼喜歡,那為何不放她離開。
随後的幾日,輔國公府洋溢着節慶氛圍,許清禾要麼隻待在小小的院子哪都不去,要麼便由衛澈陪着一道遊玩。
也不知衛澈是如何跟外面的人說的,這一個多月來竟也沒人來打擾過她。
等到正月初九這日,空中落了大雪,她跟衛澈便沒再出門。
許清禾身上披着毯子,坐在榻邊挨着熏籠,她側首望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鳥雀,看着他們在幹枯的樹枝上自幼跳躍。
“……很快就要結束了。”
待上元節一過,她便能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