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城門沒多久,黑壓壓的空中終于飄起了落雪,此後雪勢越來越大,使車夫不得不減緩速度慢行。
念着被歹人劫走的孩子,槿姨娘心急如焚,最後索性抛下車夫,直接騎馬獨行。
大約兩刻鐘後,落雪早已經在地上鋪了一層,槿姨娘的視野中總算出現了一座寬闊的别院。
别院門前有兩個少年持傘而立,見她來了,便将用黑布蒙住她的眼睛,而後将她帶進院内的柴房中。
房中陰濕,滲透着絲絲寒意,槿姨娘眼前黑布被人揭下,隻見一個衣着華麗的小姑娘被用黑布蒙住頭并綁在椅上,如今正不停地掙紮。
那衣裳正是衛芸為賀三哥生辰所特意換上的,由槿姨娘自己一針一線縫制出來的。
“芸兒!”
聽到她在喚她,小姑娘便掙紮得更加厲害,口中不停地發出“嗚嗚”響聲。
槿姨娘連忙撲過去,正要給女兒解開黑布與繩子,衣領卻被人忽然拽住,一把扯向後方。
她不慎摔倒在地,餘光隻能看到一角水藍色的衣裙。
她慌張擡頭,便見一清麗女子身着水藍襖裙,披着雪白大氅立在她面前,正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正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許清禾。
槿姨娘回顧屋内,除了許清禾與她的侍女,還有三五個健壯武夫緊緊将她盯着,不準她靠近芸兒一步。
“芸兒一向敬重郡主,郡主何故綁她來此?”
聞言,許清禾冷笑一聲。
她坐在鋪了軟墊的木椅上,垂眸望着槿姨娘:“我為何這樣做,槿姨娘心裡應當清楚才是。”
槿姨娘将頭偏開:“我聽不懂郡主在說什麼。”
“哦,是麼?”
許清禾輕揚眉梢,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卻又向一旁的大漢遞了個眼神。
那大漢會意,從腰後摸了把匕首出來,直直抵在衛芸頸間。
“現在槿姨娘能聽懂了麼?”許清禾問。
槿姨娘想,隻要她一口咬定自己一無所知,許清禾并非是那樣心狠手辣的人,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應當也不會對她的芸兒做什麼。
她如今隻是在吓唬自己罷了。
于是她便一言不發。
見狀,許清禾捧着手爐冷笑一聲:“看來槿姨娘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下一瞬,冰涼的匕首刺進小姑娘肩頭,頓時鮮血如注。
耳邊想起女兒雖被堵住卻仍然凄厲的悶哼聲,槿姨娘慌了神,想要撲向女兒,卻被兩個壯漢攜手攔住。
她哭着望向鎮定如初、沒有絲毫動容的許清禾,哭罵道:“她還隻是個孩子,你怎能如此心狠!”
“那又如何?”許清禾神色未變,望向槿姨娘時的眸中隻有冷然:“當初我父母戰死的時候,我也還隻是個孩子。”
提起當年,槿姨娘果真有了一瞬間的愣怔。
而就在她愣怔的片刻,在許清禾的授意下,衛芸右肩又落下一刀。
自小嬌生慣養的小姑娘,怎能遭受這樣的對待?
槿姨娘心痛極了,正要開口時卻又想起了遠在故國無依無靠的妹妹。
随後她便又将真相咽下,繼續裝聾作啞。
“槿姨娘當然可以繼續保持沉默,等待我耐心耗盡的那一刻。”
許清禾垂眸,撫着手爐套子上的精緻刺繡,淡淡道:“怕隻怕,你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兒等不了。一炷香後,她身上的傷若再不及時處理,恐怕神仙也難救。不過既然槿姨娘若想等,那便盡管等着吧。”
她神色自如地靠在椅背上,甚至氣定神閑地飲了一口茶。
往日裡美麗親和的郡主嫂嫂,如今竟像是變成了個心狠手辣的陌生人一般,對衛芸的痛呼不管不顧。
槿姨娘從前實在不曾發覺,她竟是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漸漸地,椅子上的衛芸不再發出聲響,隻向後靠着椅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就連身上的疼也顧不得了。
槿姨娘看着她身上的血浸紅了鵝黃色的衣衫,而後滴滴答答地往地上落,很快便積成了一灘血。
這是她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自幼沒受過什麼傷痛。
她此刻一定絕望極了,也不解極了,為什麼娘親不願意救她?
到最後,槿姨娘終于再難忍受,撲跪在許清禾面前,不住地磕頭哭喊:“求郡主饒過芸兒吧,她隻是個孩子,她什麼都不知道,她是無辜的啊!”
許清禾仍舊沒有絲毫動容:“隻要槿姨娘将自己知道的全盤托出,我自然會放過她。”
“口說無憑,還請郡主立個字據,不論真相如何,都不得傷害我們母女。”
“呵。”
許清禾唇角微勾,從容地自南枝手中接過剛剛換好的手爐,笑着道:“槿姨娘若不願說,我送你與衛芸九泉相見就是了,何必如此麻煩。這世上不隻你一個人知道真相,可你卻隻有衛芸這一個女兒。究竟要如何,槿姨娘可要想好了。”
許家的人,關鍵時刻竟也都是如此地狠心!
槿姨娘閉了閉眼,終于妥協:“好,我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但還請郡主遵守承諾,趕快為我女兒醫治。”
許清禾便招了招手,立即有兩個婆子将椅子上的小姑娘抱走。
然而槿姨娘并未發現的是,自始至終,小姑娘頭上的黑布都從未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