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祁“葬身”火海時不過十五歲,勉強算得上年少。
若他當時當真用了此法,雖有一雙與曾經相似的眉眼,可其他五官卻并無從前的影子,如此也就說得過去了。
林曉回道:“隻查到江湖中有個‘禦風閣’,其閣主确實精通易容術,聽說甚至能改變人的相貌。”
許清禾很快想起來,禦風閣這個組織,她是知道一些的。
當初徐狀元為尋幼弟,便是找到了這個極擅長打探消息的組織,而後如願找尋到了幼弟的訊息。
隻是沒想到,這樣一個組織,竟還精通易容術。
“閣主是誰,可能将人尋到?”
林曉為難道:“隻知道閣主姓付,這組織神秘極了,怕是不好尋到。”
“姓付…哪個付字?”許清禾蹙眉,将筆遞給林曉,待她寫完禦風閣閣主所姓的那個“付”字後便久久未語。
一直到上了馬車,她都是一臉凝重。
南枝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猶豫着開口:“郡主可是懷疑什麼?”
許清禾下意識撫上手腕,那裡已經空無一物,她的指尖便并未觸及到當初那隻紅玉手镯的溫潤觸感。
“南枝,第一次見到他時,我便覺得熟悉。”
隻是在她的認知中,謝祁早已經是已死之人,是以即便她知道這世上有易容術,也從未懷疑過此事的真實性。
直到那日她與“謝祁”相見,發現了他言語中的破綻。
許清禾捂着手爐,靠着身後的車壁閉眸小憩,腦中盡是那日在小屋之中見到了“謝祁”的景象。
對方确實僞裝得極像,無論是說話的語調,還是舉手投足之間的神态,都帶着曾經白衣少将的張揚肆意。
在得知她并未相信謝将軍害了她父母與南境軍将士時,更是笑得歡暢,簡直就像是曾經的少将軍踏破了重重時光阻礙而來。
可奇怪的是,她對眼前這人沒有生出絲毫的熟悉。
起初,她隻當這是因為兩人五年未見、她又已經嫁為人婦,物是人非才得來此感。
她疑心重,便有意無意地提起了從前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對方卻也對答如流,沒有絲毫遲疑,竟像是早就對着她的這些問題有所準備一般。
直到提及戰場,面前那人忽地顯出一絲難掩的不适。
“戰場厮殺,要見血腥不說,還要提及軍令,未免太過不讓人自在。倒不如如今縱馬江湖來得逍遙快意。”
她這時候便知道,面前這人并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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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将至,京中各府都忙碌起來,鴻胪寺卻仍舊清閑,酉時未到便已經踏進了房門。
彼時天光尚且亮着,他才進門抖掉披風上的風雪,便見那姑娘裹着狐裘倚在窗前看書,見他進來了,隻擡眸淡淡望上一眼,便複又低頭。
他沒看見的是,她手中的書頁忽然被攥得極緊。
這幾日,衛澈總覺得這姑娘待自己有些冷淡,竟有幾分一年前将将重逢時的樣子。
雖說并未拒人于千裡之外,但言語動作之間又總是梳理。
他有些摸不清,究竟是因為她月事心緒不佳,還是仍在為謝祁的事愁苦未消,又或是……付縱英那日露了馬腳讓她發現了什麼?
衛澈不敢細想,待烤化了身上從外面帶進來的冷氣,這才解了披風遞給堂屋的侍女,踱步到次間軟榻前。
“太陽就快落山,若要看書便點盞燈,仔細傷了眼睛。”
他将許清禾手裡的書抽走,不出意料地得了對方一個冷眼。
衛澈不怒反笑:“啧,我進了屋門這麼久,還以為郡主瞧不見我呢。”
面前的姑娘攏緊了自己身上的狐裘,淡淡道:“你也知道太陽還沒落山,怎麼就回來的這樣早,國公府如今的境況可容不得你像從前那般肆意妄為。”
自他在與南弋國比武的擂台上出了風頭,讓輔國公受了皇帝忌憚,南境軍的兵權便被攥在了皇帝手中。
這段時日以來,府中衆人都幾乎算得上是夾着尾巴做人,衛大姑娘甚至還特意久居佛寺為家中祈福,他卻仍舊狂妄如昨日,半點沒受影響。
“不就是沒了兵權,沒那麼嚴重,你且放寬心。”
衛澈揚眉笑着,身上還穿着绯紅的官服,與外頭的橙紅天色映在一起,倒是給這寒冬時節中帶來了幾分暖意。
更何況,他還笑得那樣溫柔。
許清禾心口微動,連忙将目光輕輕移開。
窗外的紫藤花架如今已經光秃秃的一片,十分蕭索,整個院子也再不像當初那般生機勃勃。
她望着窗外的景,狀似無意道:“國公府今日的禍事是你惹出來的,你沒幫襯着解決不說,竟還笑得出來。還真是心大。”
言語之間,倒是有幾分指責他不孝的意思。
衛澈心想,輔國公府的事,與他何幹?他是占了衛世子的身份,可與那些冤死的亡魂相比,輔國公府遭受的這些又能算得了什麼。
他沒有傷及無辜讓輔國公府全部陪葬,已經是仁慈之至。
謝祁是從戰場上厮殺下來的人,慈不掌兵,他能一舉成名在軍中坐到少将軍的位置,可不是僅憑幾次突襲得來的軍功。
他的心,遠比許清禾所以為的要狠。
隻是畢竟在這姑娘眼中,衛澈這個人始終是輔國公府的世子。
他強壓下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恨意,垂眸遮住眼中情緒,攥着這姑娘的手強笑道:“我的心可不大,隻裝得下一個郡主。至于旁的事,自有輔國公處理。”
“衛澈。”
許清禾忽地開口喚他。
“嗯?”
“你好像還從未喚過國公爺一聲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