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幾日裡,許清禾一直沒什麼心思出門,自然也就并不知曉朝中發生的大事。
永順帝以嘉獎輔國公世子為由,稱鑒于輔國公為國鎮守南境多年以緻骨肉夫妻分離,犧牲良多,于是特許輔國公日後久居京都,若無戰事便不必再費力前往南境。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分明是奪了輔國公手上的南境軍兵權。畢竟一個身在京都的人,又如何能夠号令千萬裡之外的南境軍将士呢?
要知道若無此事發生,輔國公本就要在一個月後重新啟程前往南境的。
隻是許清禾一心隻想着謝祁的事,一時驚喜一時悲哀,衛澈又命人将這事瞞在風荷院外,她便對此一無所知。
一直到十月廿一,京都下了冬日裡的第一場雪。
衛澈命人備了輛寬敞穩當的馬車,拿厚厚的棉布将漏風的各個風口都嚴絲合縫堵住,又命人往車裡放了熏籠,将一切都料理妥當後,才讓人把那姑娘請出來。
許清禾裹着厚厚的披風,還沒走到馬車旁時,衛澈便已經殷切地湊了上來,還将手伸過來要扶她上車。
許清禾沒理,徑直搭着南枝的手上了車,将他那僵在空中的手晾在那裡。
正當衛澈不知道這姑娘究竟有沒有消氣、自己又究竟能不能與她同乘時,車内忽然響起她微涼的聲音:“還不上來?”
衛澈“哎”了一聲,連忙提步上了車。
其實這幾日還不是冬天最冷的時候,可衛澈早早将冬日裡要用的東西都備好,還給她弄了件那麼厚的披風,許清禾都不知道等到了三九天時自己該披些什麼。
這半個月來因着謝祁的事,她一直沒給他什麼好臉色,後者竟也不醋不惱,幾乎是她說什麼便是什麼,老老實實地睡了半個多月的軟榻。
雖說南弋國的使臣明面上已經離了京,但許清禾知道,衛澈早就使了手段将南鳴钊暗中留了下來,又或許,那根本就是還在人世卻一直居于幕後的謝祁親自将人給扣住了。
她就說當初衛澈為何一心要為謝家伸冤,原來根本不是所謂的仰慕,而是一直都有謝祁在背後做推手。
而她卻還傻傻地信以為真,心中對他升起無限感激,多少次在床榻上任他為所欲為。
真是可笑極了。
馬車一路冒着風雪出了城門,晃晃悠悠地行了半個多時辰。
許清禾推開車窗看了一眼,走了這麼久,他們竟還是在無人的郊外。
“就不能快一些麼?”
車内竄進來了冷風,衛澈倒是沒什麼,隻是餘光瞥見這姑娘的一雙膝蓋明顯往棉毯下面縮了縮,便連忙上去将車窗給關上,又拎了兩個手爐來放在她膝上。
他從前就怕這姑娘膝上的傷會落下病根,好在如今看來并不嚴重,慢慢調理便能好起來。
“都等了這麼半個月了,也不差這一時,你急什麼?風雪大得很,自是安穩為上。”
許清禾隻将他的這些話當作是耳旁風。
馬上就要見到那個分離六年之久的人了,她心中難免有些近鄉情怯,既怕兩人回不到從前,又怕兩人當真…回到了從前。
“手怎麼涼成這樣?”
對面的衛澈望了眼她攥在一處的雙手,下意識上手碰了碰,便發覺這裡竟是冰涼一片,便又另從一旁拎了一個熱乎乎的手爐過來塞進她手裡。
許清禾任他動作,神色未有變動,隻是心中微痛。
她如今已經嫁給了衛澈,她與謝祁,自然是并沒有任何可能能夠回到從前的那番模樣的。
南境青梅竹馬的小郡主與少年将軍,終究是共同被埋葬在了六年前的那場大雪裡。
她跟謝祁,永遠都回不去了。
就在衛澈剛半跪在她身前給她攏好了棉毯,正準備抽身離去的時候,許清禾忽地牽住了他的手。
衛澈擡眸望她,眼底的溫柔幾乎都要化成了黏黏稠稠的糖漿,便聽面前的姑娘輕聲道:“你先随我去個地方。”
沒等衛澈問出去哪,這姑娘已經吩咐了車夫微轉方向,行了片刻後,他們在一片密林前停下。
衛澈率先跳下了馬車,伸手直接将這姑娘給抱了下來,這路上她一言不發,衛澈也不敢多問,便隻沉默着随她往密林裡走。
待走到了處空地前時,她忽然止了腳步,擡手向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棵大樹。
在這寒冷的冬日裡,那樹早已經掉光了葉子,隻剩下孤零零的枝幹。
她指着樹下的那塊空地,輕聲道:“我在那裡,給謝祁立了個無碑的衣冠冢。”
衛澈瞳孔微震:“……什麼時候?”
許清禾道:“七月初七那日,本是謝祁的生辰,也是那是我進京以來頭一個在宮外度過的七夕佳節。我哄騙你說要與靜安一同遊樂,實際是出城來了此地,給他立了這麼一個衣冠冢。隻是我怕你要多想,便一直瞞着你。”
今年的七月初七,衛澈自然不會忘卻。
這還是五年來他與這姑娘過得頭一回七夕。
因是他的生辰,他便打扮得像個花孔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