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在義憤填膺的人群似是驚了一瞬,緊接着便爆發出此起彼伏的質疑。
“這不是衛世子麼?他跑上去做什麼?”
“啧,他平常胡鬧也就罷了,如今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南弋國人本就嚣張,他卻還非要上去給人留下笑柄!”
“這不是更讓南弋國人嘲笑我們不知天高地厚麼?這可真是…唉!”
京中衆人皆知,這位世子爺可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酒囊飯袋,這些年流連煙花柳巷,早被酒色掏空了身體,如今怎麼有膽子跳上擂台的?
就連一直穩如泰山的衛逸群,這時候也不由得變了臉色:“逆子!你上去做什麼!還不快給我下來!”
衛家如今掌着南境軍兵權,本就深受皇帝忌憚,即便如今衛澈能解了比武困局而讓永順帝一時高興,但君心難測,等永順帝回過神來又該如何猜忌他們輔國公府?
他這些年來如履薄冰,如今眼看就要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給毀了!
衛澈卻聞所未聞似的,在此起彼伏的議論聲中朝對面勾了勾手,同時做了個隻有南弋國人知曉的挑釁手勢,後又揚唇一笑,嚣張極了。
那武士果真被激怒,揮着拳頭飛奔過來。
接下來,衆人便在瞠目結舌的震驚中看到,從前被他們認為一事無成的草包世子,今日竟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舉手投足間利落不已,分明隻是輕飄飄的幾掌,卻能将對面強壯的武士打得鮮血直吐,最後更是直接癱倒在地,再起不了身。
衛澈便矮身蹲在地上,笑吟吟道:“哎,這位仁兄,怎麼就這麼躺下了?天寒地凍的,快别躺在這,不如回家去睡吧。”
南鳴钊眯着眸子,能清楚地看到這位少卿大人向自己投射過來的挑釁眼神。
他又用目光從人群中指了幾人,自己則在台下紋絲不動地觀察着他的一招一式。
南弋國的人又一連上去好幾個,然而也都在衆人震驚不已的眸光中被挨個打下擂台。
不同于一個時辰前的低沉寂靜,如今的人群中雖然也無人說話,但大多都是被這位草包世子的實力給吓的。
這…這個武功高強又遊刃有餘的男人,當真是他們所知曉的衛世子麼?
就在衆人吐不出隻字片語的沉寂中,衛澈将最後一名南弋國武士踢下了擂台,他順手拍了拍衣袍之上的灰塵,揚眉道:“還有誰來?”
南弋國此行的武士早已經都上去過了,如今唯有沉寂以對。
與方才此起彼伏的質疑聲完全不同,人群中驟然爆發出排山倒海般的歡呼。
衛澈就站在這樣的歡呼聲中,一瞬不錯地盯着南鳴钊。
幾息過後,南鳴钊終于提步走上了擂台。
“少卿大人的招式,看着有些眼熟。”
衛澈笑道:“哦,是一位友人所教,難道五皇子也認識?”
說話時,南鳴钊掌風已然襲來。
雙方糾纏間,衛澈聽到他問:“少卿大人的那位友人,不會是姓謝吧?”
衛澈故作驚訝地挑眉:“哦?看來五皇子還當真認識?”
南鳴钊近乎是在咬牙切齒:“當然認識。”
他跟那人,可還有沒算完的帳呢。
從衛澈剛剛上場的那一刻,南鳴钊便從他眼中若有似無的張揚挑釁中看到了故人的影子,後來再細細觀察,發覺這人一招一式竟都是他所熟悉的。
如今親自交手起來,發覺他比自己當初的那位故人,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念着當初自己的未盡之仇,幾乎招招都帶了殺意,可每招每式過去之後,卻又很快被對方輕松化解。
兩人打到最後,他幾乎是筋疲力盡,可面前這人卻還遊刃有餘,甚至還有心思分神同他低聲道:“對了五皇子,你那位故人讓我同你說一聲,五皇子這功夫,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差。”
最後煙塵四起,“咚”的一聲,這位胸有成竹了整整大半日的南弋國皇子,終歸還是被狼狽打落。
正如同多年前的戰場之上,他被那少年長槍一挑,狼狽地落下馬來。
人群中再次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龍椅之上的永順帝更是連連拊掌叫好。
衛澈先是居高臨下地望了南鳴钊一眼,又回身一點點回望四周,越過一衆歡呼叫好的人群,她立即捕捉到了那姑娘的身影。
她在人群之中亭亭玉立,一襲月白披風正在風中飛舞,像一朵迎風而立的嬌花。
那雙清淩淩的眸子之中,瞧着是平靜一片,可隻有衛澈知曉,那底下早已經是波濤洶湧。
他早該知道的,說過一次謊話,後面便得編上千千萬萬的謊話來圓。
這不,在今日暴露了這些招式之後,他又要向這姑娘扯謊了。
謊話越編越大,他甚至不知道,等她得知真相之後會是怎樣的反應。
衛澈不願去猜,也不敢去猜,隻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往她身邊湊,甚至邀功請賞道:“如何?我方才是不是很厲害?”
“是。是很厲害。”
原以為這姑娘不會答話,卻不想她竟應了一聲,并擡起一雙眸子望向他,似要從他眼底望出什麼究竟。
衛澈捏緊了手指,到底未露出半分破綻。
這場比武如辰時開始,如今竟已經熬到了暮色四合,衆人餓了一天,如今都正是饑腸辘辘的時候。
大翎赢了比武,永順帝龍顔大悅,自然又要賞賜群臣,最後一直熱鬧到亥時過半才終于散了宴席。
夫妻二人同乘一輛馬車,裡面的氣氛卻是沉寂得很。
“我打赢了擂台,你不高興?”
衛澈看似小心翼翼地問,實際心裡卻對她做此反應的原因一清二楚。
許清禾垂眸望着裙上花紋,這紋樣還是衛澈親手給她繪的,他從前混慣了女兒家的場所,對這些東西倒是遊刃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