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縱英看了衛澈一眼,方才時間太短,關于這镯子的來源他們可沒提前對過口供,便試探着道:“興許是…從街上随便買的?”
見衛澈面色如常,似有肯定之意,他便笃定道:“對,就是從街上買的,還很貴呢。嫂夫人問這個做什麼,可是看上了這玉佩?不過這是我與我家姑娘的定情信物,她催得緊,不然将其送給嫂夫人也無妨。”
許清禾稍一愣怔,随後更覺得欣慰。
原來這玉佩輾轉之後,竟落在了一對有情人手中。
她莞爾一笑道:“我隻是覺得這玉佩上的紋路好看,内環是雙雁簇花紋,外環則是透雕祥雲紋,取的正是合二為一、雁鳥忠貞不渝的美意。”
付縱英将手裡的玉佩翻來覆去的看,隻能看得出這玉佩玉料精美,花紋好看,旁的卻是什麼也看不出來。
許清禾:“這些都是好意頭,便祝少俠與少俠的心上人早結連理、百年好合。”
莫要像這玉佩的上一任擁有者一般,生離死别,再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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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姑娘将玉佩拿出來的那一刻,衛澈便一直緊緊盯着她。
看她強顔歡笑,看她眼含悲哀。
自打成親,這玉佩他一直貼身帶着,有時既怕她發現,勾起對他身份的懷疑,有時又怕她沒發現,當真在心底徹底忘卻了謝祁。
直到那日他将玉佩匆忙落在夜行衣的暗袋中,翌日再去尋時卻沒尋到,這姑娘又旁敲側擊地問他是否丢了什麼東西,他便已經知道,是被她拿了去。
好在那時候付縱英已經快回來了,他便打量着讓這小子将這事應下來,而他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将自己完全撇清。
卻沒想到,她會用那樣的眼神望着那玉佩。
這原本是當初她絕情丢棄的東西,現在卻又眼含悲哀地望着,還祝玉佩的擁有者早結連理、百年好合。
怎麼會呢?她當初不是将這玉佩扔給謝祁,同他一刀兩斷退了婚嗎?
如今卻又為何用那樣讓人心痛的眼神去看那玉佩,像是留戀,又像不甘,還如同帶着一絲絲的悔意。
許清禾,你是在後悔嗎?
後悔當初同謝祁退了婚,後悔在見他最後一面時竟是那般的冷漠?
縱使如今她顯然已經重新對衛澈動了心,但他也還是忘不了她當初絕情退婚的模樣。
夜裡,衛澈與許清禾并肩待在床榻上,前者抱着隻枕頭趴着,後者将薄被搭在腹上。
燭火未熄,兩人便在這靜谧缱绻的暖紅微光中閑聊。
衛澈将頭側向許清禾那邊,正看到她纖長的眼睫與秀挺的瓊鼻:“你今日談起那玉佩時,神色好像有些不太對。”
許清禾閉眼,鴉睫微顫。
幾息過後,她像是終于做了什麼決定一般,重重呼了口氣。
随後轉過身來,與衛澈面對面地躺着,纖長白皙的指尖一寸一寸掠過他的面龐。
他這雙眉眼,還是與她記憶中的那位故人有些許的相似,可近來她卻已經很久不曾因他而想起他。
将他二人混為一談,或是将誰當作誰的替身,都是對兩人的不尊與不公。
她描摹着他的眉眼,鼻梁,最後到他的一張終于有了些血色的薄唇。
許清禾湊過去,在他的唇角碰了碰,蜻蜓點水般的,快的衛澈甚至沒來得及捕捉她唇上的溫度。
在他愣怔的目光中,許清禾将自己的心門全部打開,同他說起自己的舊事。
“衛澈,我有一個自幼便喜歡的人,我們青梅竹馬,一同長大……”
衛澈愣愣望着,聽着這姑娘用難得輕柔的嗓音,訴說着屬她跟謝祁的的曾經。
此時,他好像真的隻是一個過客、一個旁觀者,聽着自己心愛的姑娘,談起她與青梅竹馬的曾經。
“……京中來使帶我回京,我自然明白他們打的是什麼算盤,也當然不願。那時朝中有人舉證謝将軍通敵叛國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南境,隻是還不曾有實證。這時候我若入京,便是人質,許家與謝家是姻親,即便朝廷出兵逼得太緊,謝家也不會帶着南境軍反。若不然,朝廷自然也師出有名,以挾持郡主為名對謝家出兵。”
衛澈靜靜聽完他們一同經曆的曾經,又聽她緩緩道來他不曾知曉内情。
“所以…你就同謝祁退了婚,然後入京為質,是想讓他不必顧忌你,若朝廷欺人太甚,大可以反應之?”
他說這話時,嗓音發着顫,才恢複了些溫度的手腳竟又是冰涼。
許清禾答得簡單,隻回應一個字:“是。”
她知道謝将軍不會做出通敵之事,也知道皇帝早對南境忌憚頗深,與其讓謝将軍背上污名,倒不如逼他反了。
“但我沒想到,朝廷的動作這麼快…我才剛入京,他們就對謝家人下了手,還是用那樣陰損的手段。我甚至…我甚至沒見到他們最後一面…我走時,甚至還将他們傷得很深,将他傷得很深…他一定恨我,一定到死都在恨我……”
她無助落淚,熱淚源源不斷從眼眶滾落,打濕了鬓發。
那樣清水出芙蓉的一張臉,如今卻是布滿悔意,冷白的膚色在這暖紅微光的對比下莫名帶了幾分脆弱,她唇色發白,眼眶卻是通紅,透出一股讓人揪心的凄苦。
謝祁也曾想過,世上怎麼會有那麼狠心的姑娘,昨日還柔情蜜意,今日便冷着臉同他退婚。
因重傷而生死彌留之際,他也曾惡毒地想,若是自己就此沒了命,那姑娘會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