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澈先是愣了一下，在心裡好好将她這話琢磨了一番，而後笑起來：“郡主，你這究竟是在拐彎抹角地嫌我聒噪、讓我閉嘴，還是委婉迂回地想問問我，方才那一路上究竟為何心緒不佳，始終未發一言？”

許清禾否認地很快：“我可沒說這話。”

但臉上的绯紅卻又深了一層。

她确實沒将這話說出口，但心裡也确實就是這麼想的。

隻沒想到，面前這人僅憑三言兩語就将她的心思給猜了出來。

她分明已經掩蓋得那般隐蔽了。

她終于能透露出一些對自己的好奇心，這讓衛澈很歡喜。

男女之間動心和喜歡，始終都繞不過“好奇”二字，可從前這姑娘冷冷清清，似乎對什麼都不在意。

那日他小别後歸家，特意向她抛出一個“我參加了同僚宴會，身上還沾染了女子脂粉香”的消息，她都能不放在心上，隻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似的，還一本正經地跟他談起正事。

如今，卻隻因自己路上的一點反常而十分迂回地刺探他：你方才在想什麼？為什麼不開心？

像一隻剛被撿回來的流浪小狸貓，在曆經了好幾日的相處之後，才終于肯向身邊的朋友露出自己柔軟的肚皮，并在朋友不開心時湊過去舔舔他的毛，隐晦地問：你方才在想什麼呀？為什麼不開心？

這讓衛澈十分滿足，甚至可以說是洋洋得意。

說明這姑娘已經開始在意他，好奇他，甚至是關心他了。

“方才聽徐狀元說起他與幼弟兄弟情深，我不免想起了自家兄長。”衛澈索性離她更近些，起身坐到她身側，與她肩抵着肩。

許清禾沒挪，也沒躲，隻垂眼聽着。

衛澈在國公府排行第三，前面确實有兩位兄長，聽說二人年長他六七八歲，早已經成家。

但他兩位兄長在輔國公接管南境軍後便随軍常駐南境，衛澈那時候又一直被父母送往漳州佛寺修行，兄弟幾人想必根本就沒怎麼見過面。

隻聽衛澈繼續道：“長兄生時體弱，習不得武，便從事軍師謀略一事，家中人擔憂他慧極必傷時常勸阻，他故卻作輕松，時常與我們插科打诨，以示自己無礙，并樂在其中。”

“次兄隻年長我三歲，但卻因長兄體弱一事而擔起了軍中要務，連自己喜歡的姑娘都沒時間去追，反倒時常幫我躲着父親的責罵。正因他們擔起了家裡的擔子，才能讓我那般肆意，想做什麼便做什麼，随心所欲。”

隻是五年前，謝家被誣通敵，京中派兵捉拿，卻處處下盡死手，謝家上下隻逃出去謝祁一個。

兩位兄長皆葬身箭弩刀槍之下，再沒機會卸下擔子去做一做自己。

謝祁常常想，這個世上再沒有像他一樣幸運的兒郎了，年幼時得兄長庇佑，半路遭難後竟還能跟喜歡的姑娘處在一起。

“清禾，我很想他們。”

他很想自己的兄長，父母，軍中兄弟，還有曾經的自己。

可那些到底都已經回不來了。

他聲音中的悲痛與無奈，許清禾都聽得出來。

她是家中獨女，并無兄弟姐妹，唯有父母是她至親。

但至親時常忙于軍務，倒讓她與隔壁謝家的幾位兄長更熟悉些。

她對衛家兄弟知之甚少，但衛澈提起的每一句都讓她眼前不由得浮現出謝家兩位兄長的模樣。

若那兩位兄長尚在，興許也與衛家兩位公子是一樣的年紀，已經成婚生子，成家立業。

“衛澈，徐狀元的幼弟已逝，可你的兄長還在。”許清禾心中酸澀，不知是為謝家兩位兄長，為已經失去幼弟的徐舟，還是為了身側的這個男子。

“你日後還會有很多機會與他們相見，将他們曾經給予你的盡數還回，換他們去随心所欲，肆意而為。”

衛澈手上微熱。

他低頭，正看到那姑娘蔥削似的手指正搭在他的上，白皙嬌嫩的皮膚比自己的淺了不知多少層，又柔又嫩，像一把剛釀出來的豆腐，觸手滑膩。

她竟然伸手來牽他。

那個從前對自己愛答不理的姑娘，今日竟然主動伸手過來牽他，還化掉了自己聲音裡的一層冰，用那樣輕柔的語調，一聲聲同他說着安慰。

衛澈倏地發現，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和這姑娘之間便已經有些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