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非是他們第一次同桌而食,但坐在輔國公府的屋舍内,用着輔國公府準備的飯食,頂着世子夫人的名頭,現在的感受多少有些不一樣。
衛澈用飯不喜有人照料,現在飯桌上便隻有他們二人,許清禾開不了口也不願開口,衛澈往常話多得很,現在卻安安靜靜漠然用膳。
有些奇怪。
她看了衛澈一眼,對方分明也正好擡頭看她,兩人目光驟然撞上。
若是從前,他定時要油腔滑調地調侃幾句,今日卻一反常态,将目光平靜挪開,從盤子裡夾了塊魚肉送進嘴中。
不知道是在鬧什麼别扭。
兩人安靜地用完午膳,衛澈将她留在院子裡,自己前往正房給父親母親請安。
因為她病着一直沒醒,他也就一直守在這裡不曾離開,現在才終于得了空前去。
許清禾在紅疹上重新塗過藥,提步出了房門,就在衛澈的庭院裡走路消食。
外面日頭正盛,她跟南枝便走在廊檐下,南枝執了把團扇給她輕輕扇風,免得汗水将剛塗的藥給沖掉。
她朝四周看了一眼,伏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郡主,衛世子似是生氣了。”
這事兒許清禾也看出來了,可她到底也沒想明白,迎親和拜堂的時候還好好的,他這會兒又生得哪門子的氣?
南枝道:“會不會是因為郡主吃了花生的事?要我說也怪世子,明知郡主吃不得花生卻也不跟底下的人吩咐一聲,誰能知曉昨日他們送來的飯食裡就恰好藏了花生呢?”
昨夜許清禾用過飯後便沐浴更衣,直接上了床休息,半夢半醒間察覺了身上的癢和喉間的疼,卻無論如何也醒不過來。
好在衛澈回來得夠早,又不放心撩開了幔帳,看到她蜷縮在床上的模樣,否則昨日還當真是兇多吉少。
但他好歹守了自己一晚上,又請醫又送藥的,她自然也不好埋怨他。
南枝在那叽叽喳喳地抱怨,一時說起衛世子的不上心,一時又想起他不喜人進去的古怪規矩,後面又說了些什麼,許清禾卻是聽不清了。
她忽然頓住步子,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可衛澈當真從沒有告訴過底下的人,他未來的夫人吃不得花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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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澈去了正院的花廳。
彼時衛家子女正齊聚于此,就連一身素服的衛大姑娘衛苓也在父母身旁侍候。
整個房中屬槿姨娘所出的衛芸最小,現在還不到十歲的模樣,卻最是乖巧,乖乖坐在椅上一動不動,隻有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四處亂轉。
十五歲的四公子衛浩看了妹妹一眼,奇怪這小丫頭哪裡來的這麼大定力,竟還能坐得住。
他如今正是好動的年紀,都在這廳裡等了好久了,實在忍不住開口:“這三哥三嫂到底來不來啊?咱們都在這兒等多久了!”
衛逸群放下杯盞朝他瞪了一眼,衛浩便連忙将脖子縮了起來,再不敢多言。
衛苓笑了一聲,安撫他:“郡主養在宮中,最是守禮,新婚第一日哪有不來見長輩的道理?許是起遲了也未可知,四弟且先等等。”
衛浩嘟嘟囔囔地道:“就這還守禮呢,都快過了晌午了還不來,比我還能睡呢……”
趙娩又剜了他一眼:“今早你三哥着人過來帶話,昨夜郡主是病了,你一個做弟弟的不問候幾句,如今倒還抱怨上了?”
“我知錯了母親。”衛浩縮着脖子小聲道。
衛澈走進來的時候,正巧聽見他這不情不願的一聲道歉。
他早已經将早上的黑沉臉色卸下去,換上從前的笑意盈盈,進來往那椅子上一坐,率先笑了衛浩一聲:“這是又犯什麼錯了?竟讓母親生那麼大的氣。”
“沒…沒什麼……”衛浩哼哼唧唧搪塞過去,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他三哥喜歡那郡主喜歡的緊,這婚事是費了好大勁求來的,他哪裡敢在他面前說那個郡主的壞話。
衛澈耳力好,其實早就聽到了,暗暗瞥了他一眼後才看向上首的父母:
“父親母親,郡主方才剛醒,府醫囑咐了要好生歇息,她本執意要來給父親母親請安,但兒子覺得應當遵醫囑便将人攔了下來,郡主拗不過我隻好作罷,還特托我向父親母親請罪。”
趙娩稀奇地看了兒子一眼,誇張道:“這真是奇了,你長這麼大,我這個當母親的可從來還沒見過你這麼真心實意地跟我認過錯,如今郡主的一句話你倒看重得很,忙不疊地跑過來了?”
衛澈揚了揚眉,挺起胸膛驕傲道:“我這都是娶妻成家的人了,母親怎麼還能用過去的眼光看我呢?可也太不給我面子了。”
他這樣有所改正的模樣,自然是作為母親的趙娩最想要看到的。
“郡主既然病了,你讓她好生歇息就是,别在意旁的。”停了停,趙娩轉而又問:“不過…這人好端端的,怎麼就病了?”
衛澈回:“許是底下的人疏忽,兒子早跟府裡的人說了郡主吃不得花生,可昨夜的飯菜裡還是摻了些,讓郡主誤食了。”
話是這樣說的,可衛澈低着頭,眸裡的神色都淡了一層。
哪裡就是誤食,分明就是她自導自演,隻為了能逃開洞房!
可那姑娘也不想想,他幾次三番承諾不會碰她,她怎麼就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