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澈面上毫無異色地跟家裡人攀談,心裡早就将那姑娘埋怨了不知多少遍。
等到轉身離開廳中走回院子時,他重重歎了口氣,想着還是要把臉色收起來。
她如今還病着,還是别再惹惱她了。
想到許清禾初入陌生環境又生了病,衛澈怕她一時難以适應,腳下的步子便跨得大了些。
這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三弟。”
正是一身素白衣衫的衛大姑娘,衛苓。
衛澈回身換上笑臉,揚眉笑道:“原來是大姐啊,這般俏麗的美人,我還當是何處的茉莉花神下了凡呢。”
衛苓一身素衣卻更顯溫婉,長發盤起隻簪了朵玉簪,一身素衣立在這姹紫嫣紅的花園小路中,倒是格外惹眼。
卻讓衛澈想起了許清禾。
她總喜歡穿青藍色的衣裙,今日新婚第一日好不容易換了身大紅色的新婦衣衫,他卻因心裡憋着氣根本沒看幾眼,現在想想都是後悔。
他該趁機多看幾眼的。
畢竟那也算是她為他而換上的衣裳。
“大姐将我喚住不知有何吩咐啊?”衛澈心裡着急,想快些将人打發走,再想快些回去見她。
衛苓從侍女手中接過一隻紅漆描金食盒,轉手遞給衛澈:“聽聞郡主傷了喉嚨,我特意讓廚房炖了金桔雪梨湯,有潤喉護嗓之效。”
衛澈笑着從下面将那食盒托住,等衛苓放了手,他才重新握到了把手上。
“這麼好的東西大姐怎麼也不多送一些,好讓我也蹭蹭口福啊。”
衛苓佯裝微惱的模樣,嗔了他一句:“都是成婚的人了,怎麼還跟夫人搶?這湯是我給郡主的,你務必盯着郡主喝完,你又沒病沒災的,可不許跟人家搶。”
衛澈笑吟吟地應了一聲,很快同她告辭,快步走回院子。
後者立在清風之中,望着他的背影緩緩離去,臉上的笑意一點點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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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禾正坐在亭子裡吹風。
不知為何,今日一早醒來她便覺得胸口悶悶的,在外面待了半個時辰都還不見好轉。
“郡主,府醫說了藥膏要一個時辰換一次,現在該換藥了。”
許清禾從手中的書卷中回神,擡手撫了撫胸口,還是難受。
她長長吸了一口氣,庭院中種着幾叢栀子花,濃郁甜香順着清風鑽進鼻腔,反而膩得人更加發悶。
還是回去吧。
主仆二人才起了身準備進屋擦藥,那邊一身紅袍的衛澈便撩袍走了進來,手上還提着個食盒。
他将食盒放在亭子裡的石桌上,問她:“這是要進去?”
許清禾點頭,看向那食盒,用目光詢問他:這是?
衛澈:“大姐吩咐廚房給你炖的金桔雪梨湯。”
她是南安王府獨女,并無兄弟姐妹,如今一句“大姐”倒是讓許清禾稍稍愣怔。
“我大姐名喚衛苓,因去歲喪夫,成婚那日并未在場,方才我去尋父親母親時正好碰到了。”衛澈給她細細解釋。
既然是家中親眷所贈,許清禾也不好推脫,索性又重新坐下。
湯裡加了冰糖,初時甜絲絲的味道沁入舌尖,确實讓人心生舒暢。
但一來滑過喉嚨的時候難免引起疼痛,二來那甜味蔓延開來逐漸便開始發膩,幾口湯喝下來讓許清禾又膩又疼。
最後隻喝了幾勺,便将碗中調羹擱了下來。
“……這就不喝了?”衛澈驚奇地望了她一眼。
早上那碗粥她就沒吃多少,現在這湯也就隻喝了幾口,怨不得這麼瘦削。
前段時日好不容易把人投喂得長了肉,轉眼間就又吃不下東西了。
衛澈垂眸望了一眼,那湯還剩大半,黃澄澄的金桔混着果肉泡在湯裡,還散發着陣陣甜香。
他又問了聲:“當真不喝了?”
許清禾點頭,他歎了口氣,便索性将那半盅梨湯端起來一飲而盡。
南枝站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
輔國公府何時到了連一碗梨湯都要如此節省的地步了?
可這到底是衛家大姑娘送的湯,怕世子誤會,南枝連忙開口解釋:“世子莫要誤會,并非郡主有意拂了大姑娘面子,實在是郡主如今什麼都吃不下,一吃喉嚨就疼得緊。”
衛澈當然不會多想,即便她當真不願意喝他也不會逼她。
遂随意應了一聲,命人将食盒拿下去。
他這般動作,許清禾雖是微訝,但卻也并非像南枝一般震驚。
畢竟一個月前在覓谷鎮時,他也是這般将自己沒吃完的半碗飯就着菜吃完的。
這樣一位富家公子,卻每每要撿着旁人吃剩的東西入腹。
……莫不是他有些不為人知的癖好?
許清禾的心情頓時複雜起來,起身入了寝屋。
她本是要進屋換藥的,但現在衛澈也回了院子,這事便不好再做了。
畢竟昨日的洞房花燭夜她昏睡過去,他們二人什麼都沒做成,說是夫妻,卻也隻是有名無實而已,這般大大剌剌在他面前換藥,許清禾可做不到。
她本想着能拖就拖,她就不信衛澈能在這房裡待一下午?等他出去了她再換藥就是。
誰知左等右等,衛澈還當真是不走了,他也什麼都不做,反倒坐在軟榻上跟她大眼瞪小眼。
許清禾身上的藥效已經過了,清涼感逐漸逝去,反倒重新癢了起來。
她忍着不去撓,額上便冒了細汗。
“郡主方才換過藥了嗎?”
衛澈早就發現了她的異樣,可她強忍着不願跟他開口,他便也不主動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