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禾重新挽了發髻,穿戴整齊後趕來廳中。
彼時永延公主已坐在玫瑰椅上品茗,一身翹紅色長裙雍容華貴,金線刺繡攀附其上,繪出隻活靈活現的鳳凰,讓她整個人端的是尊貴無雙,極符合她天家公主的身份。
可擡眼一看許清禾,秋波藍的裙裝素淨又淡雅,簡單挽好的發髻上并無钗環,素面朝天卻更顯容顔清麗,皮膚白皙得像會發光似的,襯得她像是誤入塵世卻不染塵埃的境中仙子。
自己與她一比,倒顯得有幾分刻意張揚了。
她膚色并不似她那般白,兩人立在一處,旁人定是要先贊一句許清禾似出水芙蓉,而隻道她一句公主尊貴的。
永延暗暗咬緊了牙。
十五歲之前她是天家最為尊貴的公主,飽受長輩誇贊不說,還引得京中衆公子争相求娶,可就在自己十五歲那年,忽然從南境來了個許清禾。
南安王府分明已經不複存在,她隻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卻僅憑一張臉将整個京都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不出半年,整個京中便無人再贊起她這位天家公主,口中所提到的永遠都是那位備受皇室禮待的清禾郡主,就連父皇與皇祖母也對她大肆疼愛,将原本該屬于她的東西都送到了許清禾手上。
而今,她是已經和離過一次、未來歸宿不知在何處的公主,而對方卻是即将嫁與京中第一公子為妻、将享贊譽無雙的郡主。
這讓她心中怎能平衡?怎能不會生出不甘?
“不知永延公主特來尋我,有何要事?”
她被對方的這句話換回思緒,壓下心中憤恨,轉而神色如常道:“倒也沒什麼大事,隻是最近聽見了一件趣事,想來跟郡主分享。”
她會有如此好心來與自己分享趣事?
許清禾并不相信。
這些年來永延明裡暗裡沒少給自己使絆子,此次也定然沒那麼簡單。
然而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一臉親昵地湊過來,她也不好将人拒之于千裡之外。
她等着永延自己開口說,永延卻也等着她主動問,兩人靜默了半天,才發覺似乎誰都沒有想要主動開口的意思。
最後還是永延耐不住性子,率先道:“聽說除夕夜宴那日,郡主中途離席出去醒酒,正巧撞上了衛世子。”
許清禾手上一抖,瓷杯裡的茶水也跟着晃了一晃。
先是魏皇後,又是永延,除夕那夜到底有多少人看到她見了衛澈?
魏皇後尚且還會隐晦指出,永延卻直接一口點明,為的是什麼?
她與衛澈都是還沒成親的年紀,更别提帝後兩人本就對立,連帶着魏家與衛家也是勢同水火,她生在魏太後的庇護之下,又怎能跟衛澈扯上關系?
但許清禾料定對方手中沒有證據,即便有人證她也能一口咬定是誣告,于是便鎮靜回道:“公主說笑了,除夕夜宴我因醉酒而半路離席不假,但出去醒酒時遇到的也是魏表哥,卻是從來不曾見過輔國公家世子的。”
永延臉上的神色有幾分意味深長,低頭拂了拂杯盞中的茶沫,她心中嗤了許清禾一句嘴硬,而後才道:
“郡主說不認識那就不認識吧,不過清禾,作為姐姐,我在這裡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你是皇祖母認定的魏家婦,可别失了分寸,與旁的什麼男人扯上關系,還是那樣風評不好的人,否則污了魏家門楣,皇祖母可是要生氣的。”
許清禾在京中如履薄冰,但并不代表會接受這樣的教訓,她與永延的仇自少時就結下了,現下倒也沒必要強裝出這姐妹情深的模樣。
便道:“我沒嫁過人,尚且還是閨中的姑娘,不像公主已為人婦識得大體,那就多謝公主教誨了。”
“你!”
永延大怒,将茶盞拍在桌上,杯盞之内茶水四濺,她精心挑選的大紅衣裙頓時被浸濕了大片,出現深深淺淺的幾團。
許清禾慣來會戳她的痛楚,分明就是拿她和離之事來譏諷她,這可當真是戳到了永延的心窩子,當下氣呼呼地也不再與她分享趣事了,帶着一衆仆從轉身就走。
見她急匆匆走了,南枝才松了一口氣。
這位公主是趙貴妃所出,又是陛下長女,素來受盡疼愛,即便是提請和離也沒得陛下半分斥責,如今可算是走了。
可她心中也隐隐泛起幾分擔憂。
“郡主方才将話說成那樣,永延公主會不會回去告狀,又惹得趙貴妃不快,找郡主麻煩?”
許清禾起身,一面走一面忍不住将發髻拆開,往寝房内走去。
昨夜沒睡好,她今日便有些頭痛,頭發堆在頭頂更是難受,遠不如散下來舒适。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會遇上這麼點小事就去找貴妃撐腰?”
隻是她今日莫名其妙過來提點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許清禾始終還是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