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不急着躺在床上休息,卻這般看着我做什麼?”衛澈忽而低頭,笑着問,視線不加掩飾地掃過她身前滲了血漬的傷口。
許清禾捂着傷口,蓮步輕移走到次間的軟榻上休息。
“我隻是沒想到,原來京中人人輕視的無能草包,竟是個深藏不漏之人。”
衛澈隻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坐在她對面的座椅上。
他沒順着許清禾的話頭說下去,隻目光灼灼地盯了她許久,而後才笑問道:“郡主怎知我一直在?”
許清禾攏緊衣衫:“白日裡我聞到世子身上有雪中春信的味道,此香味道濃郁,将世子身上的血腥氣都壓了下去。而就在方才我将要入睡之際,又聞到了這股味道。”
衛澈擡手輕嗅,身上的香氣果真濃郁:“看來日後得換一種香了,否則日後不管走到哪裡,郡主都能發現我不是?”
許清禾淡淡看他一眼,他如今的神色與白日裡的冷然并不相同,倒讓她覺得白日那個有面具遮掩的遊俠才是真正的衛澈,而如今這個,不過是披了一層皮的風流世子爺。
“我今日救了郡主兩次,郡主可有什麼報答?”衛澈好整以暇地窩在椅子裡,懶散極了,卻還是揚眉望向她。
若是白日裡,許清禾因欠了人家恩情确實便要矮人一頭,但如今他抓住了對方會武的把柄,便不知不覺占了上風。
她目不斜視地望過去:“白日裡想給世子金銀珠寶,世子卻拒絕了,如今看來這些确實入不了世子的眼,還是那句話,不知世子想要什麼?”
衛澈用長指抵着下颌,似是思索了一番,随即直起身子傾向她,笑道:“想必郡主也清楚,本世子對所謂的金銀與高官都沒興趣,我隻好美人……”
他刻意将尾音拖長,再次用不加掩飾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隻穿了一身裡衣的許清禾,話裡話外的意思便已經是顯而易見。
面對這般露骨的調戲,許清禾竟應得幹淨利落:“好。”
衛澈愣了愣,有些啞然。
許久後才開口問道:“郡主可當真聽明白了我想要的是什麼?我要的可是你,你難道當真要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世子錯了,我并非是要報救命之恩,而是想要世子幫我做一件事。”許清禾垂着眸,鴉睫掃出一片陰影,遮住了其眼中神色,嘴角卻噙着一抹笑。
她要衛澈助自己查清當初的謝家通敵一案,查清五萬南境軍覆滅的真相。
作為身無依仗的郡主,許清禾被困在深宮不能輕易出去,所行所做皆有限制。
如今雖然靜安在宮外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但她原本就與南境軍沒有任何關聯,如今更是已經成了家,便不能再因為她而牽扯進來。
她需要尋找旁的助力來助自己成事,現今已經有把柄捏在自己手中的衛澈,顯然是最好的選擇。
衛澈對此一無所知,便開口問她究竟是何事。
許清禾避而不答:“世子日後自然會知曉。”
衛澈揚眉輕笑:“郡主就用這麼一個虛無缥缈的承諾,吊着本世子?就如同郡主吊着那魏大公子一般?”
提到魏鳴,許清禾神色一冷,目光直直地望了過去:“你胡說什麼。”
衛澈:“滿京城的人都知曉郡主遲早會進了魏家的門,成為魏大公子的夫人,現如今卻說要以身相許,這不是吊着本世子又是什麼?”
許清禾:“如何跟魏家交涉是你的事情,我如今既然已經應下了你,就自然不會反悔。若世子無力對抗魏家,又何必來招惹我?”
區區幾句話,就讓此事又成了他的不是了。
衛澈忍不住低頭淺笑,便又聽許清禾道:“世子将一身武力隐藏起來,無非是因為輔國公如今掌南境軍大權已受陛下忌憚,你若再拔尖冒頭隻會讓陛下感到威脅。隻是今日此事被我知曉了,便是我手中捏着的一個把柄,除了與我合作,衛世子似乎并無其他選擇。”
與其說是合作,倒不如說是要挾。
衛澈被她這伶牙俐齒氣笑,反問道:“郡主就不怕我現在殺人滅口?”
許清禾亦是反問:“那世子會嗎?”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形成一場無聲的對峙。
最後是衛澈率先敗下陣來。
他當然不會。
隻要她想要的,他都會替她辦成。
“……郡主難道想讓我幫你查清今日這兩此刺客的幕後黑手?”
許清禾搖頭:“并非此事。”
“哦?”衛澈有些訝異,她對今日的兩撥死士似乎并不在意,沒有絲毫想要查清真相的欲望。
“世子放心,我要你辦的事不會太難,不會污了世子名聲,更不會有損輔國公府利益。”見他猶疑,許清禾便又開口加了一句保證。
她隻是要查清當初的真相,卻并不會對南境軍的兵權歸屬造成什麼影響。
即便她這般保證,衛澈那雙黑漆漆的眼也始終望着她。
一開始許清禾還能面不改色回望過去,然而時間越來越久,對方卻仍無承諾,她便不由得心中忐忑。
廊下燭火在這靜谧的氣氛中兀自晃動,寒風吹起時燭光明明滅滅,将衛澈的眼睛照得更加晦暗不明。
半晌,他開口道:“美人相邀,衛某義不容辭,今日之後郡主想做什麼,知會一聲便是,我必竭盡全力替你辦到。——隻要郡主能記得自己今日的承諾。”
他抖了抖衣袖,将寬大的手掌立在空中,許清禾望着,心中竟一片輕松。
她露出一個帶了幾分真心的淡笑,而後迎掌而上。
三擊掌後,二人便從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成為利益與共的盟友。
可衛澈眼中的有些神色,還是讓許清禾有片刻的恍惚。
這一夜,許清禾先是傷口掙裂,又是憶起往事憂思難擋,後半夜竟起了高熱。
靜安公主帶着府醫進來照看時,隻聽到她口中“父王”“母妃”反複地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