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禾揚手在對方臉上扇了一巴掌。
“啪”一聲脆響,男人悶聲承受着将頭偏向一側,她也因為扯動傷口而發出了一聲抑制不住的痛呼。
再擡頭時,她那雙清淩淩的眼睛變得通紅,其中還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男人搭在膝上的指尖忍不住顫了顫,他抿緊唇,最後又沉默着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
他不該那樣吓唬她的。
将手中的木棍咔嚓幾下折斷,他将它們一股腦地往火堆裡扔。
許清禾不知對方此時正在自責,隻一心捂着自己的傷口調整氣息。
一時間隻有烈火灼燒木柴的噼啪聲響在耳邊。
過了半晌,對面的男人忽而道:“方才冒犯了,隻是玩笑,還請郡主莫要當真。”
可那聲音沉悶至極,方才他那雙眼睛中的情緒也不像是所謂的逗上一逗。
那一刻許清禾甚至都在懷疑,或許對方面具之下是自己曾在京中得罪過的什麼人,如今好不容易尋到機會便來向她報仇。
但此刻顯然并不适合點破身份,等氣息平穩下來,她隻是開口道:“恩人救我一命,我自當報答,還請說出心中真正所想,我自全力讓恩人如願,隻要恩人将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對方又扔了幾根柴棍進火堆,卻是道:“我與郡主一樣都是京都人士,不願暴露自己會武的真相,故而也不會将此事往外說,郡主大可放心。至于救命之恩,不過是我舉手之勞,給自己積積善緣而已,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倒是郡主,不知究竟得罪了什麼人,竟惹得對方派這麼多刺客來殺你。”
他既然是京都之人,有些話許清禾便不能多說,最後隻含糊道:“興許是女兒家之間的勾心鬥角,又或許還有些朝堂争鬥。”
男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許清禾裝作沒看見,而是問出自己想知道的:“敢問公子,此處距城中有多少距離?”
如今天色将将變暗,城門想必還不曾落鎖,當務之急是如何盡快回城甚至回宮。
男人擡頭望向她,對她的猜想一清二楚,問道:“你想回城?”
想了想自己一路追趕而來的路程,他最後搖了搖頭:“太遠,如今沒有馬匹,無法及時入城。”
許清禾無聲地将細眉蹙起。
不能回城,事情等到明日又不知會發展成什麼樣。
當朝郡主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劫走,宮城之内想必也不會平靜。
若是還在外面過夜,京中風言風語想必都不會少。
她久久未語,男人便又朝她看了一眼,而後問:“當真很想回城?”
許清禾點頭。
不是很想,而是必須要回城。
他便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衫之上的塵土,喉結滾動後隻吐出來兩個字:“等着。”
而後便轉身出了山洞不見蹤影。
他走得幹淨利落,許清禾也别無選擇,她能感受到,此人對她并無惡意。
她孤身一人也不敢出去,隻往火堆旁湊了湊,又以指為梳理了理自己已經散亂的一頭烏黑長發,從衣衫上撕下一張布條,将頭發簡單挽起。
如此約莫等了小半個時辰,那人終于回來,身後還跟着一匹馬。
他進來将火撲滅,又看向她:“走吧。”
許清禾抿了抿唇,她擡起頭,望着面具之下的那雙眼睛:“為何幫我?”
先是在刺客刀下将她救出,又是帶她來山洞中躲避,如今她一句想回城,對方就不辭辛勞跑去找馬。
她自認身上并沒有足夠多的利益能夠讓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做這些。
男人面具之下的薄唇亦是緊抿,想了想,最後選擇了一個最能說服人的:“郡主貌美,在下早就一見傾心,遂竭力相幫。”
許清禾仰頭盯着他,似乎并未相信。
可男人顯然不想再糾結于此,隻出聲道:“郡主難道不想回城了?再耽擱一會兒,即便有馬難以回城。”
許清禾當然想。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問出什麼了,便與他一道出了山洞。
一匹高大俊美的棕馬立在地面上,一邊動了動腿,一邊用鼻子噴氣。
看得出來,這是一匹好馬,而并非是他随意尋來的尋常馬匹。
她自幼長在戰争不斷的南境,父王母妃乃至謝家兄弟都是好武之人,許清禾雖不曾系統地學過武,但騎馬一事卻是不在話下。
她身上有傷,雖說上馬的動作已經有些變形,但好歹還是跌跌撞撞地穩坐在了馬鞍之上。
看向還立在地面上的人,許清禾正要開口道聲謝,忽見對方竟向自己伸過來一條長臂,眨眼之間就十分輕巧地也上了嗎。
“你……”她遲疑開口,想說你上來做什麼?
“郡主身上有傷,行進速度太慢,城門落鎖前怕是回不去。”對方這般回道,說罷便一夾馬腹,揚長而去。
事實上許清禾的馬術很好,她有把握獨自一人在城門落鎖前回去,隻是如今将人趕下馬未免有落井下石之嫌,便隻好默認共騎之舉。
她的馬術是謝祁手把手教的。
那時候年紀小,可許清禾偏偏就十分羨慕謝家幾位兄長在馬上馳騁的模樣,同父王母妃嚷嚷着要學。
南岸王唯一的子嗣要學騎馬可并非一件小事,然而那段時日邊境小戰不斷,南安王夫婦忙于軍務,最後索性将此事扔給隔壁謝家正值年少的三個兒子。
謝家三子,老大已年方十九,老二十六,幺兒則正是已經十四歲的謝祁。
别看三子年紀不大,但個個都已經在軍中領了職位,就連最小的謝祁也早已經是戰場老手。
那時候兩家的親事已經定下,幼弟面前,兩位兄長又怎會争搶此事?最後自然是将這任務交給了謝祁。
謝祁來教她,許清禾自然很是歡喜,每日按時起身前往馬場,閉口不言苦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