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金烏高懸,微風徐徐,是個出行的好日子。
許栎昨日終于将江南的事務處理完畢,将可能暴露身份,引起懷疑的地方重新過了一遍,安排人處理,确保萬無一失。
又約見了樸恩聯系的船老大,與對方約好明日啟程的時間。去京城路途遙遠,若是走陸路,有些交界地帶,山匪出沒,雖然不成氣候,但是許栎不通武藝,單獨上路,恐有不測。
此次上京,雀影不能時刻在旁,隻能遠遠綴着,而且雀一的武功都隻不過是宗師之境,但當年兇手,卻已是大宗師之境,如今多年過去,若是在世,恐怕武功深不可測,許栎不敢冒險。
許栎雖然沒有武功,但醫術高超,師從鬼手,不過素日許栎甚少出手,所以,除了許父,沒人知道她醫術一絕,醫毒不分家,許栎毒術方面的造詣,多年來的刻意鑽研下,更甚于醫術,此次上京,自然準備齊全了。
故而許栎隻是習慣性的求個周全,實際上并不是很擔心自己的安危。選擇乘船,也隻是因為更方便快捷。
自從前日晚上樸恩和尹璃出門調查之後,直到現在許栎都沒再見過二人,樸恩倒是有消息傳回來,并告訴她,昨日她已經同王微見面了,王微果然說自己什麼都沒有查到,隻是一味哭泣,隐瞞了李四小姐的事,不過樸恩說她已經穩住王微,端看她今日還能鬧出什麼幺蛾子。并且兩人已經約好在衙門門口會面。
沒錯,今日就是府衙審理王二娘之死的日子,也是與邬衍約定見證真相的日子,隻不過當時是四人在場,今日隻得許栎孤身前去碰面,也不知道尹璃去哪了。
尹璃年紀尚輕,做事思慮不周,想一出是一出的,許栎也隻當尹璃又遇見哪位貌美之人,走不動道了。畢竟尹璃與許栎初見便是如此,仿佛見色起意,而後靠近,相識也不過一日,許栎雖然有些遺憾如此英才,卻如此風流,倒也沒多挂心。
王二娘一死,涉及滁州府最大的酒樓之一,事情又才發生三日,當日王微又将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基本上整個滁州都知道了,現下公開審理,雖然時間尚早,但此時衙門已然被百姓圍的水洩不通了。
許栎看着人群摩肩擦踵的,扇了扇風,初夏的天,真是看着她們都覺得熱。許栎在外圍站了沒多久,便聽到樸恩從側門走來,高興地喊道,“小姐,”
許栎眼神瞬間犀利,樸恩緊急改口,“順逸。”
“回去後自己領罰,事情辦的如何了?”
樸恩苦着一張臉說道“都辦好了,證據都交給邬衍了,我們自己也有備份,邬衍那邊也找到了與雲鼎酒樓有關的證據,不過此次恐怕無法揭露真兇,她們頗為謹慎,我們手中的證據隻能指控雲鼎酒樓,恐怕李家會推出一個替罪羊了事。”
樸恩帶着許栎從側門進入衙門内,道“邬衍已經打好招呼了,我們是被告,須得在堂内候審。王微和王二娘遺孀也在。”猶豫了會,道“尹璃和萬星也在。”
許栎腳步稍頓,挑眉道“萬星?他來做什麼?”
“萬星是以王二娘主家身份來的,不過我看他隻是為了黏着尹姑娘才這麼說的。”
許栎想了想,道“無妨,這未必是壞事。”頓了下,許栎用唇語對樸恩說道“也許我們可以從萬星這尋到萬家的突破口,切莫冒進。”
樸恩點點頭,示意自己了解了。
二人交談間,已經走到衙門大堂的月台前了,衆人稍後就會在露天的月台候審,此處可以清晰的看到大堂審訊,當然,一舉一動也皆在府君和旁聽衆人的眼中。
才看見尹璃,許栎便知道為何樸恩說萬星是為了尹璃來的了,恐怕江湖傳言頗有幾分可信度。
月台上,王微身穿喪服,面色微微發白,手腳有輕微的抖動,顯然是緊張之極,而王二娘的遺孀,披麻戴孝,眼神空洞,眼眶紅腫,時不時還有眼淚流下,确是真心悲傷。
一旁的尹璃面色凝重,神情嚴肅,眼神中有幾分同情和無奈,還有些不耐煩?一旁的錦衣小公子,身材嬌小,相貌精緻,嘴唇緊抿,泫然欲泣地看着尹璃,雙手還緊緊的攥着尹璃的衣袖,和周遭的氛圍格格不入。
二人走近後,與衆人打了個招呼,便不多說了,尹璃看見許栎過來,眼神一亮,但看許栎不預多說的樣子,心下也知曉此地不适合,加之旁邊的萬星一直特委屈的樣子,心下實在煩躁。
許栎眼神不經意瞥了眼尹璃,了然,難怪她這麼不耐煩。江湖傳聞,隻說了一半啊,這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尹璃想用力甩開萬星的手,又擔心大庭廣衆之下,落了萬家的面子,無奈之下隻能悄悄和萬星較勁,試圖從他手中奪回自己的袖子,嘴上說道“萬星,你給我放手,大庭廣衆之下,你一個未成婚的男子,與女子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萬星柔聲回道“表姐,你不是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嗎?而且,這麼多人,我害怕。”
尹璃暗自翻了個白眼,故作兇狠的說“你害怕?你怕個錘子你害怕,天天和萬瑜兩人惹是生非的,若不是叔母兜着,你也不會是第一次進衙門了。”
萬星小臉鼓起,氣呼呼的說,“表姐,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你信不信我向姑父告狀?”
尹璃麻了,為什麼會有人在府衙這麼嚴肅的地方胡鬧啊!而且,她父親榮安殿下,一直想生個乖巧的小郎君,但是生尹璃的時候胎位不正,傷了身子,她娘說什麼都不讓她爹再生了,萬星小時候在尹家生活了一段時間,當時頗受她爹喜愛。
當年萬星一旦在尹璃這受了委屈,就會去榮安殿下那裡哭訴,她爹就會象征性的懲罰一下尹璃,雖然都不重,但小孩子哪管重不重的,隻知道父親為了表妹罰自己,尹璃就會去找姐姐和母親主持公道,當初尹家因為她倆,天天雞飛狗跳的。
直到有次萬星冬天落水後,尹璃救了他,兩人才終于消停,然後萬星就開始纏着尹璃了,不過沒多久就被接回會稽了,說起來,尹璃與萬星實際上也有好幾年沒見了,這次尹璃如此抗拒去萬家落腳,也是因為小時候的記憶太過深刻,尹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避着萬家了。
誰知道,查個案子,還牽扯到萬家了,昨日萬星就一直黏着尹璃了,雖然沒幹嘛,但一直跟着,噓寒問暖的,伸手不打笑臉人,尹璃也不好太過分了,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就這樣一個顧忌,一個無所顧忌,兩人在此處還沒個消停。
聽到萬星說告家長的話,尹璃頭更疼了,萬星回會稽後,這麼多年兩人也一直保持着聯系,在出門前父親還叮囑過,要是路過滁州,要來萬家拜訪一下,給萬星表弟帶點禮物,若是被萬星寫信告訴榮安殿下,尹璃接下來的路上,必然會收到來自父親的關愛。
尹璃眼神麻木了,也不和萬星較勁了,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道“我錯了,你想怎樣便怎樣吧。”
說完,便如同一杆長槍,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放空思緒,等待府君上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