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的兩人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于階白趴在車窗邊看着外面顯得重複的背景,心裡的小九九轉了好幾個回合。
一隻手落在于階白頭上揉了一把,周若是道:“要不要先睡一會兒?”
于階白打着哈欠搖頭,主動握了下周若是空着的那隻手,“我陪你。”
悠然的布局和上次來時一樣,但細節處卻又相差甚遠,糅合在一起之前柔婉的場景變得堅硬了幾分。
于階白有點疑惑,這人該不會真把這裡買了吧?!
兩人剛踏進門廊,悠然的老闆就笑着迎了上來,“周先生要試試廚房的新菜嗎?”
周若是嗯了聲,“要些偏甜口的。”
這還是于階白第一次看到這位神秘的光頭老闆,隻見他非常上道地轉向了自己:“這位小先生有什麼偏好的口味嗎?”
于階白還記得自己當初為了訂一個這裡的位置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模樣,結果現在......
他感歎了一下資本主義的威力,擺擺手道:“不要太辣的就行了。”
光頭老闆帶着滿臉笑容去了後廚,周若是拍了下于階白的後腦勺,“光頭這麼好看?”
于階白搖頭道:“不,我在感慨。”
“感慨什麼?”
“資本主義的锃光瓦亮。”
周若是被他這句話給逗笑了,嘴角挂着鮮明的笑意,拉着人朝走廊走去。
于階白坐在位置上看着周若是将兩人的衣服挂在勾上,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便順口問道:“周先生,你真的把這裡買了嗎?”
周若是挂好衣服,坐在了于階白的對面,“嗯,當投資了一筆小錢,把這裡做大的話,賺回來很容易。”
看着于階白隐隐帶着肉痛的小表情,周若是又笑了起來,伸手捏了下于階白的頰邊肉,“别擔心,周赟一年敗掉的錢都不止這點。”
于階白瞪大了眼,脫口問道:“既然他這麼能花,為什麼兜裡隻有九十八塊八毛八?”
這句話說完之後,兩人的表情具空白了幾秒。周若是忍不住俯下身笑了起來,“小孩兒,你也太好玩了。”
于階白尴尬地摸了摸嘴,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後被苦到,成功變成了一隻苦瓜。
周若是撐着腮,滿眼笑意道:“你說的對,他就是花太多了,他以後的微信連九十八塊八毛八都不會再有了。”
此時此刻,被關在别墅裡的周赟打了個噴嚏。望着窗外明亮的天,他忍不住感慨,這一定是他的哪位好兄弟在想他。
風不知不覺間刮大了起來,于階白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今晚的菜都是偏甜的南方風味,于階白吃得很開心。周若是對這些甜膩黏糊的東西說不上喜愛,隻是随口吃着。
剛剛在車裡短暫的緊繃氣氛已經消失得蕩然無存。
于階白咬着椒鹽排骨,看着對面的周若是吃得慢條斯理,終于弄懂了這股怪異感來自于哪方面。
自古鎮的偶遇之後,他和周若是之後的每次相逢,都不是由他在主導進程,而是對方在主導。
就像上午時周若是在醫院門口突然出現,湊巧又不湊巧。
在任務中讓任務對象占據上風并散步什麼好事,上一份任務的習慣還根植在于階白的骨子裡。
要随時占據上風,掌握對方,這樣才能形成對自己有利的局面。但這種和情緒變化還有情感聯系在一起的任務并不完全由他掌握。
于階白不由得煩躁了起來。
周若是看出了對面人的心不在焉,出聲問道:“在想什麼?”
于階白擡起眼,很快想好了理由,“想起了之前拍過的一場戲,有種場景重疊的錯覺。”
他望向周若是,眼裡帶着笑,語氣帶點親昵的玩笑道:“我想喝酒,今天立秋耶。”
像是為了迎合他這句立秋,于階白話音剛落,便響起一聲驚雷,緊接着就是淅淅瀝瀝的雨。
雨打芭蕉的聲音格外的大。
兩人在一片雨聲中靜坐幾分鐘後,周若是說:“這雨倒是下得應景。”
他扯響了桌邊鈴铛,過了會兒,服務員端着酒進了房間。
于階白看着周若是先給自己倒了杯,于是問他:“你下午不上班嗎?周先生。”
周若是飲盡杯中酒,淡定道:“我是老闆。”
系統在一邊沒什麼感情地總結道:“你們兩都喝酒,待會兒誰來開車?”
一瓶酒被兩人分着喝完,但大部分都進了于階白的胃裡。等酒隻剩個瓶底時,他眼神已經分外迷茫了。
周若是察覺到了他一系列舉動下掩藏的情緒,确切地意識到,對面坐着一個沒安全感的小孩兒。
從某些方面來說,周若是确實觸及到了這幅皮囊下的某個部分。
“林陌。”他喊了于階白在這個世界的名字。
于階白的眼睛被酒氣熏得發紅,擡眼的時發出了類似小動物的呼呼聲,“嗯?”
周若是沒再說話,隻是伸手摸了下他的眼皮。
于階白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伸手摸着剛剛染上溫度的地方。然後他慢慢将頭靠在桌上,笑了起來。
周若是心念一動,想起了已經久遠的過去。年幼時母親養過一隻叫做薩奇的貓,每次被人摸了之後會喵喵叫着拿爪子蹭自己。
就像現在一樣,他又想起了那些被刻意放在一邊的東西,關于過去的漫長痛苦中夾雜的點點色彩。
場景重疊麼?
周若是伸手蓋住了于階白的眼睛,“睡一會兒吧,你喝醉了。”
在已經轉小的雨聲中,于階白無比清晰地聽見惡意值下降的播報聲。
“叮,惡意值下降五,請宿主再接再厲。”
系統滿意道:“003,安心的睡吧,有什麼事我會把你弄醒的。”
于階白整個人被輕飄飄地提了起來,他不滿地哼哼了兩聲,比起堅硬的懷抱,柔軟的枕頭才更符合當前的情況。
但在這股伴着煙草的熟悉氣味中,于階白還是很快陷入了沉睡。在最後的片刻清明中,他看見了一隻夾煙的手。
周若是讓于階白靠在自己懷裡,不知道為什麼,懷中人在睡夢中眉頭緊皺,像是很不愉快。
車一路駛到了郊外的别墅 ,這是周若是的兩個常住地之一。當然,“倒黴孩子”周赟也跟着舅舅住在這兒。
周赟已經又被關在房間裡一周了。
他有氣無力地問門外的保镖:“我舅舅還沒回來嗎?”
門外的保镖回答得異常官方:“小少爺,先生如果想見你的話,他會來的。”
周赟長歎了口氣,失落地慢慢從門闆上滑了下來。
但後院傳來的一陣汽車音響勾動了他的神經,他沖到窗邊,翹首以盼地推開了窗。
果然是他舅舅的車,他立刻沖回了門口,用力地拍起了門闆。
“我要見我舅舅,我知道他回來了!”
門外的保镖默默堵住了耳朵,這聲音喊得,不知道内情的人還以為他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呢。
于階白醒來的時候看見了完全陌生的房間,床頭隻亮着一盞夜燈,但屋裡的布景還是讓他一眼認出了它的主人。他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赤着腳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
雨還在下,隻不過細如牛毛,在人身上留下的痕迹轉瞬即逝。天空陰沉地透出黑的底色,已近傍晚。
他低頭,看見了花園中撐着雨傘的男人。
周若是恰好擡頭,就看見了站二樓窗邊發呆的人。
"醒了?"
于階白點點頭,剛睡醒還帶點鼻音:“下雨了,周先生在做什麼?”
“沒做什麼,你等我一下。”周若是收攏傘,很快消失在了花園中。
看着花園裡霧蒙蒙的綠色,于階白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很讨厭下雨。
門把手轉動,一片昏暗中,周若是走到了于階白的身後。
于階白随即被擁入了一個帶着雨水潮濕味道的堅硬懷抱,他的情緒上的波動已然平複,回想起自己幾個小時前的反應,他知道,那并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