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焦的蛇逐漸散發出一股肉糊的香。張烏沒有進食的想法,一直觀察水面那邊的情況,冷不丁餘光瞥到什麼,隐隐約約的,居然是一個有些熟悉的佝偻身影。
漆黑水面已經有了些變化,不再是渾然一體的全黑,像是一團一團遊動的黑色物體,因為沒有密不可分,中間出現了縫隙,露出真正清澈的水色。
張烏卻沒有空去觀察水面。遠處的影子看着很眼熟,他卻抓不住關鍵之處,想不起來眼熟的地方在哪 ,以及此人究竟是誰。
這裡還能有誰?以前的死人?
張烏沒有盲目異動,認真注視有些模糊的人影,片刻之後,對方有了動作,似乎完成了一件事,對方不再彎着腰,而是完全站直身體。
這個動作顯出對方的身姿,一種很典型的張家人站立的姿勢,易守難攻,很适合瞬間回防同時回擊。但正是看見了這個動作,張烏有了片刻遲疑。
每個人都有小動作,這是難以克制的,張烏自己完全站直身體時也是如此,他會有個舒緩身體肌肉的瞬間,視當時情況而定,會格外短或格外長,但他會完全壓制這個本能行為的時候很少見,一般是用來故意欺騙熟悉他行為習慣的人。
簡而言之,這時張烏好像看見了自己,而且自己還做出了一個極大的破綻動作。
他可以說對自己極其熟悉,也極其陌生,至少現在思索了一下,張烏不覺得能瞬間認出來自己的背影。
他遠望了幾眼,四處無果,将他拽到這裡來的藤蔓仍然毫無蹤迹,這水裡黑得如墨,不知道情況如何,張烏不能随意下潛,也無法探知水下情況。
他想了想,便拽着燃了團小火苗的半條黑蛇上了似冰似岩的腔體内壁。内壁粗糙,并不光滑,張烏也是湊近了才發覺這裡不似他所想,突出的漆黑冰體很多,他爬得非常輕松,隻是時不時從内壁裂縫裡冒出來的豎目黑蛇也多。
多餘的蛇屍被張烏束成一長溜挂在肩上,血水滴入漆黑的深潭裡。濃烈的腥氣勉強能掩蓋他身上淡淡的血味,再去瞧水面下漆黑的東西,它們似乎又不躁動了。
但冒出白煙的位置遙不可及,張烏在追逐的路上點燃了很多蛇屍。
本就比較渾濁的空氣越來越焦臭,他知道該停下來了,但思及那個背影,張烏沒辦法停止。
被喚醒的記憶還在大腦裡沖撞,他不僅頭疼,身上也忽冷忽熱,幾乎是渾渾噩噩,隻靠本能在奔跑。
然而即便是他,也有窮盡之時,隻是不該用在這裡。張烏知道自己沖動了。
他再次看見那個背影的時候,迫不及待地沖入黑水裡,不暇顧及其他的所有事情。黑水之中藏着“陸地”,淹沒在水裡,正是讓他錯覺有彼岸一般的地方。
張烏奮力抓住了對方的肩膀。這時,他反應過來這個背影不一樣了,這是誰?這是另外一個會讓他更熟悉的背影,也是隊伍裡失蹤的人,張虺。
張虺背對着張烏坐在水裡一動不動,哪怕張烏拍他肩膀,張虺也沒有一點反應。
這個距離很近,所以張烏确實聞到了一點焦臭味。
他轉過去,面對張虺,發現張虺仍然戴着面具,雙手卻伸入了水裡。
張虺非常珍惜這副面具,聽說是他妹妹做的。面具用了許多的顔料,色彩極其深,如今卻隻有些許鮮豔的痕迹。不知道是否已經在水裡暈染開來。
張烏警惕地也去摸,水裡還是古怪的粘稠感,但在張虺張開,像是要捧着什麼東西的手中有一些碎渣。
他不明所以,卻感覺到張虺的手指動了一下。
起初張烏以為這是要交流的意思,隻是張虺迫于現狀無法發聲,所以隻能使用暗号。
但他錯了。張虺起勢的動作非常迅猛,就像往昔置人于死地般毫不留情,隻要張烏敢猶豫,他毫不懷疑馬上就會被對方掼到水裡,然後一系列後續攻擊接上,怎麼說也是重傷起步。
但張烏知道眼下情形不對,所以一直保留警惕之心,更何況他記得上一個背影,那個代表了巨大破綻的站立姿勢。
張烏擡手接住了對方攻擊的力道,但這片水體對兩人的腿腳功夫都有妨礙,踢絆的動作不免帶上幾分滑稽。唯一的武器居然還是張烏手裡的黑蛇。
張烏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但不妨礙他先解決張虺的問題。打暈就好了。隻是戴着面具的張虺毫不留情,完全是奔着拿命去攻擊。
張烏費了很大的精力,到最後都有幾分心累,終于才把張虺弄暈,又将他拖拽到一旁的黑色冰上。兩人都靠到冰上,他也有餘力去看水面上冒出來的白色東西。
在張虺出手的那會時間裡,他就注意到背後水面上出現了什麼。
隻是那東西似乎隻是看着,而張虺攻勢太猛,張烏完全沒有空閑去觀察。
如今兩人都遠離淹沒在黑水裡的地面,張烏才發現水面上的白色東西看着像是頭骨。
白骨在水裡浮浮沉沉,時不時冒出水面。
水下的情況不清楚,但張烏看着它,隻覺得如果是完整的人骨架子,那它應該像是人立一般在黑水裡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