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層裡為它開道,同時也是被它追擊的另外一個東西。似是而非的此類奇怪植物有許多,至少張烏其實見過不少,它們基本都有着近似的特征,如何處理也不是一件難事。
不過,這是一個例外。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被冰淩割破的皮膚有些粗糙,傷口正緩慢滲血。低溫下的痛感會削弱,麻木的體感更明顯。
血有點少,張烏勉強往冰層上抹了一些。他注視着冰後模糊的東西膨脹、收縮,然後再用上更多的血,又看着它迅速消退,這片黑色的區域變得稍淺。因為它在遠離他。
張烏用刀鑿了鑿冰層,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冰很薄,不需要耗費多少精力就鑿穿了。
冰面後面的空腔不大,每個空腔入口都是成年男人握緊的拳頭大小,密密擠在一起,有點像蜂巢。一條條孔洞往裡面延伸,此時居然還有些幽幽嗚咽的寒風迎面吹來。張烏也不難想象這種漆黑的東西是如何像陰影一樣遍布這片冰川。
他滲着血的那隻手直接摸進其中一個最近的小洞口,手指輕而快地蹭了一圈洞壁。
消退離開的東西留下來了另一個東西。
張烏起初沒有立即發現,但遲鈍的痛感反饋回來,他飛速縮回手,連帶着拽出一截白白短短的東西。
細小的藤蔓纏在指頭上,無數根刺圍着手指紮了一圈又一圈,滲出了隐約的鮮紅血色。
像是被對着腦子敲了一下鐘,張烏對着自己的手先是懵了一瞬,然後靈光一閃,他意識到這拽出來的是什麼。
任務地點毫無疑問還是一個洞,但不是完全的冰洞,隻有穹頂是冰川的一部分,凍住了許多藤蔓、鈴铛,還有長鍊,就懸在所有人腦袋上,而在腳下的則是有着許多裂紋和裂口的岩層。
垂落的翠綠藤蔓中偶有沒被凍住的,緩慢滴落冰川的融水。
但——怎麼是白色的?
張烏很疑惑,怎麼會變成白色?
換季掉毛?還是特殊情況?
他立馬轉頭走向另外一旁,矮身就粗魯地伸手去抓地上的植被,不出意外,手又被紮了,割出新口子。
就在張烏陷入一頭霧水的狀态,冥思苦想之時,冰層裡的蜂窩小洞中卻突然傳出了很輕的異響。
他收攏心思,皺眉伸着脖子湊近小洞邊認真聽了十幾秒,隻覺得聽起來有些像是移動的聲音,可又說不出是什麼東西移動的聲音。
張烏敲了敲冰層,沒有得到回應,便拿着刀繼續鑿,一連鑿開近十米的冰面,又揭開冰面後的一片小洞。
那個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于,在又鑿破了一塊冰後,四周恢複安靜,這次張烏聽到了非常清晰的聲音。
他後退幾步,靠到身後仍然完整的冰洞洞壁上,背部衣物刮蹭冰面的聲響很輕,就是這個聲音。
裡面有人?
張烏想了想,依照這些小洞的大小,隊裡的那些家夥裡面恐怕隻有一個人縮骨後能鑽進去。
他擡手又敲了敲冰層,仍然沒有回應。
張烏靜待片刻,耳邊突兀一聲輕微的嗤響,如果不是他剛好挨着冰面,可能也不會聽得這麼清楚。
這個奇怪的聲音就在他腦後,想想就令他不安。會被偷襲吧。
猜想一出,第二道怪聲立即更近了。張烏反應迅速,一溜煙順着冰面蹲下去,然後翻身就地打滾。但這一動就像是觸及了連鎖反應,地面上割傷張烏手指的植被居然彈射出一條雜色的藤蔓,簡直如毒蛇一般。
這個時候,張烏又發覺了一件事。
這藤蔓,它不隻是行似蛇,它可能真有毒。
他不該手賤的。
所以被拖進洞裡,擠得渾身作疼的張烏也明白了之前的聲音是怎麼回事。好在沒挑着最小的洞鑽,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張烏遭那不知名的東西拽着脖子拖曳,不僅腦充血,時不時還被勒得幾乎閉過氣去,洞裡也沒有多餘的空間可以動作。
而在被拖向未知地方的過程中,氣溫似乎有些回升。他眯着眼睛細細感受,不期然在黑暗裡與另外一個眯着眼睛的家夥對視上。
對方同樣的直挺挺的姿勢,細瞧眼神似乎還有些尴尬和心虛。這樣情緒豐富多彩的人,似乎隻能是隊裡唯一的小個子張爻了。
怎麼還真是他。
張烏恍然,肯定是留在原地的其餘人已經行動了。甚至被抓過來的速度比他前進的速度還要快。
張烏與他默默對視。
在極其安靜的環境裡,他很容易注意到張爻的聲息在漸漸虛弱下去,然後張爻的眼皮也安詳合攏了,過了幾秒,張烏反應過來這是龜息,怎麼?要一起裝死麼?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是出人意料,龜息狀态的人被移動的趨勢停止,轉而有窸窸窣窣的動靜響了起來,一些東西慢慢顫動着到張爻身上。
這裡的光線仍然昏暗,但附近可能有微弱的光源,讓張烏的視野都清楚了一些。
爬到張爻身上的東西是那種白色的藤蔓,此時此刻,張烏忍不住思考,怎麼又是它?它在上次任務中是沒有多少存在感,老族長也沒有提點過什麼,最後還拿來作為食物。
如此有靈性的邪性東西,吃了不怕發生什麼怪事嗎?事實上就算發生什麼,對他們來說也不過是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罷了。
藤蔓蜿蜒過來,像是絲網往人身上挂,到處遊動,開始往張爻鼻孔嘴巴裡鑽,可惜張爻是裝死了,不是真死了,他的心情大概有些穩不住,身體也開始顫。
更糟糕的是,張烏發現自己身上的東西也抛棄了自己,開始往張爻的方向爬去,似乎是覺得張爻既然要死了,那就先吃新鮮的,活力更足的他就留到後續去吃。
其實也不一定是吃,也可以用發揮餘熱的屍身繁衍後代,胃袋充作孵卵的巢穴。一般來說就這兩種情況。
可這洞太狹窄了,張烏幫不了他,刀還留在洞口處沒帶進來,甚至他渾身的血氣也趕不走這藤蔓。
他稍稍有掙紮的動作,脖子就被狠狠拽了一把。視野裡的張爻也很快陷入了陰影之中,張烏看不見他了,頭還撞到洞穴裡凸起的冰淩上,隻隐隐聽到張爻吞咽的痛苦聲音。
這聲音越來越小,可能是張爻快窒息了,也可能是因為他們的距離更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