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以前是療養院,修建的時候比較早,已經荒廢了很長一段時間,沒人打掃,現在就成了這幅樣子。”陳文錦随口說道。她心不在焉地帶上門,思量着,還是把門後的鎖給上了。
李壞聽到關門的聲音,心裡頭有些激靈,沒再繼續觀察靠牆鬼爪伸展般的一棵老枯樹。
那樹枯得漆黑,猙獰扭曲的枝丫攀向牆外,仿佛離不開這裡的鬼魂,樹幹上纏着一同死掉的藤蔓。
他下意識回頭看陳文錦,但陳文錦似乎也有些奇怪的樣子,她看向李壞,仿佛不明白他略有警惕的眼神的緣由。
陳文錦大概不想與他進行無意義的對峙,隻是擺了擺手。
李壞看着她率先轉身朝樓房走去:“走吧,好運。霍玲就在裡面,她如今已經完全變成另外一副樣子了,想必你也見過和她相似的東西。”
李壞馬上幾步跟住陳文錦,詢問道:“什麼相似的東西?”
李壞知道她指的是西沙海底墓之行,那趟行程确實見過好幾個怪東西。但會是哪種,海猴子算是海生怪物嗎?還是水生的?
當時漁船上的漁民似乎也知道些許傳聞。
他說出來的疑惑逗樂了陳文錦。
陳文錦笑道:“大多傳說都是有迹可循,而不是無緣無故、胡編亂造而來,它的出現需要一個基礎。再奇異詭谲的故事,脫去那些冗雜的外皮,用本質去解讀,便會樸實到令人詫異的地步。”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又笑了一聲。
“就像是《走近科學》。未知如此神秘,如此令我們恐懼,隻是我們還未能解析它罷了。”
就像是解雨臣的那些委托一樣?
異常的死亡與生病不是因為詛咒邪術,而是因為放射物的輻射與大象屍體攜帶的蟲卵。
院子裡的地面實際上不是泥土地,而是鋪了磚,但這種地方風吹日曬,雪落雨淋,枯葉成泥,鳥帶來種子,各種因素影響後實際上很容易長草。無人打理收拾後,根系爬上覆蓋了一層泥土的青磚,又因為季節和氣溫降水而枯萎,便成了這樣子。
兩人沒有走正門的機會,正門的鐵鍊封條看起來也有些年歲了,雖然可以直接粗暴地破壞掉,但他們都不喜歡這種做法。
陳文錦走過來走過去,腳步輕輕,終于找到個朽得慘不忍睹的木窗。她身手利索,就先翻了進去。
李壞看她從懷裡摸出一隻小小的手電筒,照了照大堂裡的情況。光下一覽無餘,什麼都搬完了,空得隻餘下灰塵。
陳文錦看向李壞,但李壞沒有動作,靜靜地也看着她。兩人無聲對視了幾秒,都沒等到對方做什麼或者說什麼,李壞率先移開了視線,陳文錦跟着一起往下看,她才反應過來,立即将一串鑰匙遞給他。
李壞拿到鑰匙,翻看了幾眼,陳文錦手電的光晃過來,指了指其中最新的一枚鑰匙。不用她說,李壞也覺得這枚鑰匙格格不入。
這對情趣腳環實際上做得很有意思,可以直接解開,也可以隻解開中間的鐵鍊。他想了想,覺得随手拿着有點麻煩,隻解開了中間綴着的鐵鍊。
這串鑰匙大多鏽迹斑斑,許多劃痕,使用痕迹很多。同時也有唯一一枚貼了寫着306數字的紙條的鑰匙引起了他的注意。
雙腳獲得自由,李壞也跟着從窗戶鑽進去。陳文錦讓他把鑰匙揣好,又招呼他挨着牆走,盡量少留下腳印。
大堂裡一時隻有兩人放輕的腳步聲,四處彌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灰塵氣味,鼻子好像也被污染了,落進了一堆灰。李壞忍不住擡手捂住口鼻,隔着衣服呼吸才覺得舒服一些。
陳文錦面上倒是毫無異狀,不知是慣于忍耐,還是别的原因。她握着手電,燈光慢慢掃下去,李壞目光也跟着光亮照過的地方一路看過去,青磚地面上明顯積了一層灰,應該很久沒人來過這裡。
她有目的地朝樓上走,李壞緊跟着她。
兩人腳下的木樓梯時不時發出咯咯吱吱的響動。
到了二樓,卻隻看見一面水泥牆。
李壞見識過這種經典片段,恐怖片主角逃亡的時候,拉開自家大門,又或者沖到樓底,那時候該有的門就會變成一面水泥牆。
聯想到陳文錦之前的話,他忍不住猜想這裡面的秘密,也許是關住了怪物——關住了霍玲。可封了一層樓,這麼大的區域,顯然除此之外還有更多需要掩埋的秘密,但這面水泥牆又顯得很粗糙,秘密仿佛也是不值一提。
陳文錦沒有停留,繼續上樓。
好在三樓沒有封住。
三樓……鑰匙上的數字306。
李壞好像明白了什麼。
陳文錦徑直走進三樓走廊深處,這裡仍然很黑。仿佛手電燈光還未穩穩照過去,她就已經自如地停在了一扇房門前。那種反應好像在朋友家門口等人出來玩,她的姿勢先是不自覺松懈了點,然後立即挺直起來。
李壞把鑰匙給她,陳文錦也隻是點了點頭,沒有接過去的意思。
她說:“你開吧。”
他隻好拿鑰匙開了門。
門裡沒有什麼動靜,所以李壞并沒有擔心。
房間裡沒走廊昏暗。窗簾拉開了,窗外的陽光透進來,雖然天色有些陰沉,但房間裡反而更明亮一些。隻是黴味也更重了。
陳文錦走了進去,放東西拿東西,開抽屜關抽屜的,李壞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似乎在檢查?可她穿的那身衣服,真的就像是哆啦A夢一樣,随時摸出很多東西。
倒是房間裡的那張床,上面的被子已經黴得漆黑,似乎是個包裹的形狀。
李壞很熟悉被子的這種形态,圍着床轉了幾圈,他更是确認了這一點。曾經有個人躺在這裡,裹着被子,身上不停地冒汗?覺得很冷?然後這個人又從被子裡爬了出來,所以被子是這個形狀。
他突然想起來禁婆把吳邪吓到的情形,那時他和胖子張起靈他們都在一條道上爬。很難說那種東西是不是不太巨人觀的腫脹屍體。又油又濕,張起靈還在禁婆身上點過火。
思及此,李壞默默摸了摸身上攜帶的大塊頭打火機。對,張起靈說禁婆怕火,當時他們做出一定的物理攻擊也有效。可萬一遇上海猴子怎麼辦?那東西就不太好打,可能需要木/倉。
陳文錦有準備麼?
李壞看了看陳文錦,她不像是張起靈那種話少能幹的人,應當也沒他那般超人的能力,她沒有吳三省那種算計人的心力,不能将許多人當做棋子。但她身上有種令人信服的氣質,配上中年女性的人皮面具,看起來好像對眼前的一切都胸有成竹。
她确實是個該當領隊的人。别的不說,陳文錦的自信從容能給人一種穩定的安全感。
陳文錦一直在翻閱什麼,可她沒喊上李壞,所以李壞也不會去看。他走到窗邊,發現從這個窗口剛好能看見外面的天井,以及療養院門口的路燈。
如果這時有人來這家療養院,隻需要低頭往樓下看,應當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李壞站在窗邊,突然又覺得如果從樓下看,看到他站在這裡的背影也很明顯。這窗戶沒有玻璃,隻有光架子,裡側還有鏽迹斑斑的栅欄。
于是他撩撩藏袍,将袍角收斂到懷裡腿上,然後蹲了下來,一蹲下來卻發現房間裡發黴的地方很多。除了那床被子,還有陳文錦面前的寫字台旁邊的櫃門開裂的高大木櫃上方的一片牆面,以及天花闆的牆角。邊邊角角的地方還結着蜘蛛網。
正常思路是樓房年久失修,雨天下雨浸下來的,但格爾木市是典型的高原大陸性氣候,降水量不高,且雨熱同期,夏涼冬冷,春季多大風沙暴。現在算是冬天尾巴,也比較幹。
而且有了陳文錦提醒在前,李壞覺得那也可能是霍玲變成的禁婆爬出來的。雖然他還沒見過禁婆攀在牆上的樣子,也不知道霍玲究竟變成了什麼怪物,但這也不失為一種可能性。以及,禁婆、海猴子存在的環境對水的需求應該很高。
陳文錦做事做了十多分鐘,最後又整理了一遍,除了那些資料以外的東西都沒碰,最後她把鑰匙拿回去,将木櫃的鎖打開了。
一股寒冷的潮氣從中冒出來,陳舊腐爛的氣味,還有水腥味,難以言喻的淡淡香氣。混在一起的滋味十分污濁。
大概是因為被黴味荼毒久了,李壞的感官反而不是很厭惡。
這大櫃子裡居然有個漆黑的大洞,陳文錦的手電燈照出來一階階往下的路。
但李壞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他說:“如果有人把這個櫃子搬開了——”
“那這把小鎖對他來說應該不足為懼。”陳文錦道,“一般人沒有這麼大的力氣。能有這種巨力的怕是隻有大猩猩了。”
李壞聽她這麼說,試探性地抓住木櫃用了用力,雖然看起來有些破爛,但木櫃的重量其實有點超乎想象。像是焊在了地上。
又是陳文錦領頭,她匆匆往洞裡鑽,李壞也埋了下頭跟着進去。他們踩着黃色的水泥台階下走,燈光隻照出腳下幾階。
進入洞裡後,他能感覺到溫度又低了。
陳文錦顯然無心觀察周圍的環境,也可能是提前來過。
李壞看不清周圍的情況,隻能猜測都是牆,但陳文錦沒把手電照過去,他自然也看不到還有沒有别的細節。
雖然還有打火機,但李壞不覺得此時拿出來合适,他忍不住問:“陳小姐,你有沒有準備?”
“放心。”陳文錦腳步不停,“這裡沒有其他人,也不需要你做什麼,我們隻是去看一看。不會出現什麼意外。”
李壞應了一聲,沒再開口,開始專心跟着陳文錦走,他擔心腳滑,雖然水泥樓梯粗糙,但這裡的溫度已經足夠結冰了。
他以為這條隐秘的樓梯通往被封住的二樓,但随着陳文錦不停的腳步,李壞也猜到這裡可能還有地下室。
雖然進入的方式有些古怪,樓梯卻是十分正常的旋轉往下。越往下,這個環境越令人不安,他們兩人一起走,感覺會好一些。
“那本書看了嗎?”陳文錦突然問他。
“沒有。”李壞回答。書甚至還在他懷裡,在藏袍裡貼身放着。
“還是快點看了的好。雖然李常樂說不值當,但總歸是見不得人的秘密。”她說完,也停下步伐,手電往下傾斜,照出一片濕漉漉的,結着一點冰霜的青磚地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