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豎着進了黃泉瀑布,在大約半天多的時間後橫着被擡了出來。出來的人也不隻李琵琶和解子揚,一時之間手拿的手電、頭戴式的燈的光将溶洞照得無比明亮。
解子揚在那邊和幾個人圍着看吳邪的情況,李琵琶擡頭望了幾眼,退出了人群,直直就朝坐在篝火邊上的李壞走來。
李壞看不見吳邪那的情況,就問走過來的李琵琶:“吳邪怎麼樣了?”
李琵琶擺擺手,很輕松的模樣:“沒事兒。隻是有些後遺症,不必擔心,休息幾天就行了。”
“你沒做什麼?”
“嗯?”李琵琶冷不丁被這麼一問,下意識看了他一眼,但看不出什麼質問的意思,“我倒是想做些什麼,不過,你放心,我對吳邪沒有興趣,不是想對他做什麼。倒是你,你真的不回去?”
“回長白山?我不太清楚那裡的情況,你應該明白。”李壞對長白山沒有執念,那裡的雪,那裡的山,是一種更溫情的存在,不會給他施加痛苦,也不會讓他變得固執。
但同時,李壞也不太想回去。回去哪兒?回去做什麼,那裡已經不是他的家了,沒有了李若琴,沒有了家人。所有已經成為回憶的一張照片,可以看見過去,但同時也失去了回去的必要。
“什麼?不是指那裡,我是說更遠的地方。你終究是要回去的。”
“更遠?”李壞終于看向李琵琶,有些疑惑地問,“什麼更遠的地方?”
“我說不清楚,媽媽或許和你說過,那是你必須要回去的地方——你出生的地方,在那裡,可以解決一些你身上的問題。”至少李琵琶有一段時間裡,一直能看見李若琴為此相當苦惱,“這麼多年了,你可能也記不清了,但我也不知道那個地方的具體位置。”
“她不會和我說太多。”
李琵琶疑惑了:“怎麼可能?她怎麼會沒說?如果——”
李壞打斷了他的話:“你戴了美瞳?”
“呃……你看出來了。”
李琵琶的聲音頓時有些悶了,他笑笑,仿佛在尴尬,也明白了這個話題的不合宜,他不太想提起關于眼睛的事情,便沒繼續說了。
“我一個朋友也戴過美瞳。見過幾次,所以有這種感覺。”
“嗯……”李琵琶的神情明顯變得猶豫了起來,似乎是因為這句話,但李壞沒等他猶豫完,因為不感興趣,也因為吳三省并不在這群人裡。
吳三省又要去做一些不能和别人說起的事情了。李壞不愛思考這些,因為做見不得人的事情的家夥太多了,從以前到現在,完全歇不下來,但同時又像是無數隻蜘蛛在編織同一面網,這容易造成一些誤會。
出了山,外面的日頭還正敞亮,李壞有種時間對不上的錯亂感。他也沒跟着他們走多久,隻跟着這群人順着水流到了一片河灘上。如同李壞預計的那樣,吳三省當初帶領他們入秦嶺其實走得很深,深到離藍田不算遠。
吳邪被解子揚放到一張竹筏上,無論是他,還是吳邪,樣子其實看起來都很狼狽,有些凄慘,隻是沒時間去收拾,大概也沒那個心思整理。吳邪身上的傷倒是簡單處理了一番。
接下來的一切都被吳三省安排好了,他知道了吳邪暫時住的醫院房間,也就離開了,去找理發店把那撮頭發染回黑色。李琵琶倒是一同離了隊,卻沒有和那個王祈一樣消失不見。
李壞染完頭發,到了半路上,就要把人趕走。他後知後覺不能在吳三省的事情上露餡,即便不知道有什麼餡可漏,他還是警覺起來了。
雖然李琵琶百般央求、指天發誓,但顯然他在李壞心中不可能是能和吳三省對等的人,他們才認識多久?
但對李琵琶來說,李常樂自被抱到李若琴懷裡,從汪家收留的孤兒變成姓李的常樂時,他就知道這個人了。
媽媽時常會給他畫,畫李壞的樣子,畫了燒,燒了畫,無論過了多久,畫中人都是一個年輕人。她是家族中的一個異類,她便教李常樂也要這樣做。
可惜時光荏苒,海枯石爛,那張臉仍然是那張臉,一切卻都不一樣了。他看起來不再有李若琴畫中的神采,不是李琵琶記憶裡該有的模樣。
又或者說,媽媽那樣的畫技,簡直和李琵琶是天生該有的母子連心,所以才會跟李壞的臉不太對得上?
李琵琶也沒做什麼,隻是走之前想讓李壞喊他李常樂。李琵琶是别人的名字,是個假名,現在他該做回李常樂了。李壞聽到這裡,就問他:“這喊出來對你沒什麼影響?”
“沒什麼啊,不是汪,又不是張,你怕什麼。”他笑嘻嘻的樣子又讓李壞想到黑瞎子,雖然陽光燦爛,還笑得龇出了牙花子,但實際上比黑瞎子還可怕,至少他目前還沒見過黑瞎子試圖兩條腿追車,叫喊得那麼哀怨,毫無面子負擔,這都把司機吓得停下來了,讓他們兄弟夥有事兒好好談,别吵架。
一車的乘客都安靜了,探頭探腦瞪着眼瞧他們的八卦。李壞感到有些焦灼,他不喜歡被這麼多人看着,這些視線沒有惡意,隻是他不習慣。
李常樂看出來這點,所以他還是放棄了,大巴再次啟動,車廂裡竊竊私語的聲音越發多了起來,李壞的注意力卻轉移了,他從窗邊往後看去,隻能看到李常樂站在原地,苦惱撓頭的模糊姿勢。
如果不是因為參與了吳三省的計劃,而吳三省對他态度也不算好,李壞并不會這麼抗拒他。叫李若琴媽媽。那他會是李若琴留給李壞的家人嗎?
就在李壞有些呆住的時候,旁邊座位上的老奶奶突然歎了口氣:“兄弟哪有隔夜仇呀?現在車還沒開多遠,想回去說什麼還來得及,要是錯過了,以後天南海北有什麼事也不好商量喽。”
有一就有二,見李壞沒有反駁,于是車廂裡也有人勸了幾句,可能是李常樂太過悲戚,也可能是他追車的行為太過癫狂,令人擔心,什麼“少小離家老大回”都說出來了,就連司機也有些緊張地再次停了下來,不停回望,怕再生事端。
他心裡有些亂糟糟的,對李琵琶的身份還半信半疑,其實如果不是吳三省橫在中間,李壞已經信了。
李壞長年和李若琴一起生活,基本沒見過其他人,如果不是李若琴告訴了李常樂,還能從哪得知。
車一停下,李常樂就從車門口竄了進來,連說幾句一定要加上手機号,把聯系方式塞過來,又飛速從李壞眼前蹿走了。
這時,李壞才想起來手機還沒拿回來,還在吳三省那裡。但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車又慢吞吞地啟動了,這次沒有人打擾。
倒是一旁的老奶奶噓聲:“怎麼還換手機号啊,你這孩子?不怕家裡人擔心嗎?”
她真是全車人的嘴替。
李壞搖搖頭,還拿着那張紙片,他在觀察,同時摸到紙片上的凹陷下去的印子,頓時一愣,随口說了一句:“家裡沒人了。”
“那不是更應該互相幫扶麼……”
有人嘟囔了一句。但這畢竟是别人的家事,很快李壞身邊又回歸了安靜的氛圍。他也沒在意,能感覺到那些視線不再掃過來,便瞄了一眼撕得有些粗糙的紙片,卷曲起來塞進了兜裡。
紙片上的印迹,像解雨臣給的名片上的印子。他和解雨臣有關系?也對,黑瞎子莫名其妙跑來了,畢竟感覺他們都是大忙人。
李壞皺了皺眉。他又望着窗外發呆,坐了車,又走了一會,還順利搭了便車,終于又回了那家農家樂門前,但農家樂大門緊閉,他敲門,又待了會,隻覺得安靜過了頭,終于想翻上牆頭看看情況,這時才有路過的當地老人告訴他農家樂已經人去樓空。
這裡本來就是外地人置辦來接待些零散小客戶的,一年之中時常隻有一個季度的時間才來人,往昔都是冬日裡,不知怎的今年居然是夏天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