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灘上積着許多汛期暴漲的河水沖下來的樹枝,或粗或細,一些漂在淺淺的水邊,一些已經上了岸。解子揚剛才正是用岸上的幹樹枝引的火,他的手電不怎麼亮了,又拿了李壞的手電再去找合适的燃料。
堆疊的樹枝間還有着一些亂七八糟的垃圾,像是塑料袋、破碎的布料之類的東西,李壞手電給了解子揚,就沒看幾眼。
衣服褲子幹得差不多了,三人已經穿上衣服。衣物加篝火,完美隔絕了寒潭的那點冷意。
解子揚心頭有些奇怪,他撿了東西回來,發現李壞還在吃壓縮餅幹,已經又換了一塊新的,咬得咔嚓作響,仿佛咬牙切齒一般,聽着就讓人覺得牙口好。
他身邊的吳邪也換回了原來的衣服,雖然五官慢慢擠在了一起,疑似睡得不怎麼美妙,但臉色烤得很紅潤,應該不怕着了寒氣。
李琵琶捏着根樹枝在石頭地上劃過來劃過去,塗畫着一些沒人看得懂的東西,發現解子揚回來了,就說:“時間差不多了。”
兩人一對視,互相點了個頭,李琵琶看向吳邪,又道:“臉都睡皺起來了,看起來不是個美夢。喲,還在說夢話呢。”
吳邪确實在說夢話,他還沒找到吳三省,所以李壞聽到他在嘟囔,大概是夢到了這個不知道跑哪去的人。
想到這裡,李壞又有些隐瞞不說的心虛。不過這時候,他也不知道吳三省去哪了。
李琵琶說完,就開始彎腰撿東西,李壞還沒看清楚他拿走了什麼,李琵琶已經又站了起來,飛速跑了,身影很快消失,躲到一個不大不小的水上溶洞裡探頭探腦。不多時,腦袋也不冒出來了。
解子揚沒說話,李壞看見他做了個後退的手勢。
吳邪的身體已經不安分地擺動了好幾下,四肢掙紮,仿佛被魇住了,含糊的聲音從他的喉嚨裡擠出來:“……我……我——”
李壞再看了他幾眼,拍了拍手上的食物碎渣,站遠了些,留出足夠解子揚發揮的距離。
解子揚走到吳邪身邊,他想喊醒吳邪,卻發現吳邪蜷縮起了身子,弓起背,仿佛一隻被油鍋燙得卷起來的蝦。但他也沒多在意,吳三省事先提過幾句,而且吳邪的體溫還是正常的,就伸手去拍了拍吳邪,又搖晃他肩膀:“醒醒,老吳,你醒一醒?你做噩夢了?”
吳邪被他搖了幾下,很快懵懵地坐起身,可能沒睡醒,可這一睜眼,眼眶裡就滾出兩行淚來,但眼神飄忽,失了魂一般,他的嘴巴立即咬出血了,像是陷在某種極大的情緒波動裡。
解子揚都看愣住了,這也不是他預料裡該有的反應啊!他抓住吳邪肩膀的雙手頓時擁有了法國國籍,示意自己的無辜無害:“……你沒事吧?吳邪!”
吳邪身體晃了晃,沒随解子揚的動作倒下去,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反而突然一把推開靠近過去的解子揚,解子揚差點被推得摔個屁股蹲兒,正想罵他發什麼瘋,就聽見吳邪喉嚨裡傳出幾聲古怪的氣音。
吳邪偏頭朝向另外一邊,發出了很痛苦的幹嘔聲。
反應怎麼這麼大?
解子揚意識到情況不對勁,擡手往他面前晃:“你到底怎麼了?”
可吳邪完全沒有理會他。
李壞這邊站着卻正好面對着吳邪的臉,他看到吳邪在摸脖子,青筋都爆起來了,因為十分用力,手臂的姿勢顯得僵硬,幾乎像是在捏住自己的喉管,看起來是想吐,又像是想把喉嚨裡的東西擠出來。
他忍不住皺眉,差一點就要擡腳走過去,但還是按耐住了。吳邪呼呲呼呲的喘息聲在溶洞空間裡十分明顯,很快變得十分劇烈,有種幾乎要呼吸過度的傾向,好在過了幾秒,在解子揚的呼喊下,他的呼吸聲還是平緩了下來。
吳邪發抖的手隔着衣服摸到胸膛的位置,喉結不停滑動,緊張地吞咽,雙眼也有些無神,兩隻手又垂落下去,他的腦袋也動了動,似乎在看自己攤開的雙手。
吳邪背對着篝火,又埋低了頭,實在看不清眼神。但李壞總覺得他那樣子,好像是在看一個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有點滲人。
過了一會,吳邪又幹嘔了一聲,他捂了捂嘴,還是吐出來了,但是吐了十多分鐘,隻吐了些清水出來,直到這個時候,他仍然沒和解子揚說一句話。
解子揚也有些緊張,一看沒辦法了,隻能從李琵琶的包裡翻出瓶電解質水,給他喝點。地下河水哪怕是幹淨的,也不适合人喝,容易喝得肚子疼,現在算不上緊急情況,何況最近又是汛期。
吳邪水喝了一些,一直輕微發抖的身體終于有些控制住了。情緒也漸漸緩和過來,他慢吞吞地跟着老癢挪動腿腳,離篝火又近了些。
李壞看着他長長地呼了口氣,非常疲累地閉了閉眼,聲音也沙啞極了:“好苦。”
火焰在吳邪眼裡亮晶晶地跳着,仿佛熔化的流光。李壞聽到他的話,有些遲疑地湊近了大約幾步的距離,也想聞一聞有沒有什麼味道,即便他小心翼翼,但都還沒靠近多少,吳邪就已經轉過臉來了,眼神焦點的位置仿佛就在李壞身上,顯得格外專注。
李壞冷不丁被他這麼一看,差點被吓住,馬上屏住呼吸就繞到解子揚背後去。
解子揚也被驚了一下,立即就去拍吳邪的肩,拉回他的注意力:“你沒事吧?什麼好苦,這水能苦什麼?”
“可能是有段時間沒喝水,嘴裡就有了點怪味……”吳邪打量周圍的情況,礙于環境昏暗,沒有手電的他實際上看不了多遠。但篝火搖曳的光亮給了吳邪一點溫暖的安全感,緊繃的情緒慢慢才有些松懈下來,即便如此,他還是提心吊膽的。
解子揚一驚一乍的,所以他又有點不舒服了,動了動鼻子,忍不住問:“……老癢。你不覺得這裡有股味道嗎?”
解子揚搖了搖頭,忙不疊擺手道:“你吐的東西已經随水漂走了。兄弟,不臭的。”
難道他鼻子出問題了?不會是心理因素吧?吳邪有點擔憂,捏了捏眉心,算了,這些事情現在都不是重點。隻是心底的郁悶之氣呼出去後,他又覺得身上有點不舒服了——吳邪記得,嗯,記得自己應該是落到瀑布下面去了,所以老癢都把他從水裡撈出來,烘幹了麼?
實際上吳邪不願意想太多了,但那個夢……太多了,夢太多了,讓他也理不清楚。但最後的那個夢,吳邪從來沒見過那麼可怕的場面,一時之間連同對三叔的疑惑也忘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