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在聞什麼？他本人也說不清楚，隻是覺得似乎聞到了一點什麼味道，是不太熟悉的味道。

他被壓到地面上，滿鼻子的灰塵味兒，臉上劃出了傷痕，又聞到一點點積水的腥臭。其中還有着别的什麼，就是腦子卡住了，愣是想不起來，因為很淡，所以覺得像是錯覺一樣，但吳邪這時候脾氣就倔起來了，他也不懂自己在倔什麼，在危機時刻，不僅不關注眼前的事情，反而很是在意這股錯覺一樣的氣味。

這種感覺讓吳邪直接走神了，盡管努力去想了，他還是沒有成功想起來，倒是突然聽到一個年輕的男聲莫名陰陰冷笑，吓了吳邪一大跳。那種聞到什麼味兒的感覺也沒了。

他立即反應過來，心知這道聲音似乎來自涼師爺，這些亡命之徒行事無常，百無禁忌，指不定有點什麼精神病。

吳邪暗自腹诽了幾句，沒再繼續想一些不着邊的東西，轉而偷偷聽他們的談話，又發覺這些人幾乎沒有掩飾的意思。他當然明白這種行為的含義，不免生出一些寒意，心裡發涼，有點後悔跟着老癢來上這麼一趟。

而一旁的李壞，已經将吳邪花貓似的臉和小心翼翼的動作盡收眼底。

雖然泰叔他們透露了一些訊息，但這也是有選擇的，需要吳邪聽到的，就用普通話說，不能讓他理解的，就用李壞也聽不懂的方言。

李壞靠在棺材旁邊，微微低頭，頭上的白發有些長了，垂下來就有點影響左眼的視線。醒來之後去石頭水坑裡洗臉的時候，他就發現該去剪頭發了。

這麼一抹白色的頭發，少了其實也不足為懼，反正也沒人注意到，黑瞎子除外，多了又不能直接剪，會秃得非常離奇。麻煩。

李壞打算等離開後直接去染黑。

他一邊想，一邊用手摩挲了幾下石棺上的雙身蛇雕。這雕刻很大，幾乎占據了整個棺蓋，但沒做完，隻有一條延伸向棺材側面的尾巴。

之前的奇異感像是仍然殘留了些許在他的身體裡。有個東西在地下，還是在他們腳下，也許它很龐大。它不是生物，卻也不完全是死物。

這種奇特的感覺讓李壞越發郁悶，忍不住摩擦牙關，他總覺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下意識看向圍着吳邪的那群人，正巧李琵琶從黑暗的角落裡冒頭，極快地給他遞了個意義不明的眼神。

李壞看不懂他的意思，所以隻是對李琵琶搖頭示意。

李琵琶的表情立即變得有些納悶。

走到這裡，其實已經到了石道的盡頭，吳邪就是在這間沒多大的石室裡被按住的，石壁上有石燈，室中有口石棺。一眼望去，一地碎得難以形容的石傭，便将石室裡的所有東西看得一幹二淨了。解子揚剛才的聲響大抵也是因為磕在了地上的某塊石傭碎片上。

李壞往周圍看去，也找不到什麼可以關注的東西，唯一有點價值的可能也就是雙身蛇石棺上的浮雕。他随意輕輕踢開幾塊碎塊，又返回石棺邊上。

石棺裡面當然什麼也沒有，和李壞想的不一樣，他還以為會和西沙那座海底墓裡的棺材相似，底下打洞，打出一條道。

不過，這個時候李壞還不知道洞仍然是有的，隻不過還隔了一層棺材闆。

談笑間，泰叔、王祈他們對如何處理吳邪這件事，已經有了決斷。

接下來的發展打斷了吳邪的思路，雕了一大半雙身蛇的石棺被幾人用力推開，顯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入口，就是他們嘴裡陵墓的地下水道入口。這群人便笑着要讓吳邪下去探路。也對，要是不就地解決他和老癢，那肯定是因為他們還有用。

——地下水道？

李壞記得從榕樹林子樹根下的樹洞進去後到達的那個平台，平台下面就蓄了水，盡管距離平台仍然有一定距離，但也看得出來水很深。

那段時間是最猛的山中汛期，況且就算到了現在初秋之時，汛期也未完全結束。既然是地下水道，那一定還有其他的排水口，這處位置也太高了一些。

吳邪的手腳終于獲得自由，一邊活動手腕，一邊瞄解子揚，顯出有些想要豁出去了的樣子，無論他願不願意，在他下去之前，李壞已經先順着打開的入口進了這條通往地下深處的走道。

說是走道，其實還算委婉了，因為垂直下落的角度令李壞想起在西沙的經曆，那個海底墓中的盜洞通往各個地方，而他險些與胖子和張起靈失聯時走過的盜洞，在靠近出口的位置，就與眼前的這條走道有些類似。

隻不過當時是磚石，而現在周圍是石頭。

這條道還算寬，李壞背着扁了不少的包，竟然背後的空間還綽綽有餘。可能是因為已經有了經驗，他不如上一次那麼緊張，隻是手上腳下有些打滑的感覺仍然令人精神緊繃。

李壞摸到的石頭壁面還是很粗糙，但卻有了層軟粘滑溜的手感。就像腳下有些不好站立的感覺一樣。

他有些顧忌，走得慢，但才近十分鐘，吳邪已經被趕下來了，手電筒的光慢慢從頭頂遠處冒出來，一會有些亮眼，一會又十分微弱。李壞沒多看，怕被晃到眼睛。

越往下走，走道的坡度越小，也不那麼費勁兒了，變成很正常的路。但是十分奇異的是走道那端居然傳來了明顯的河水聲，也許這正是外面墓室積水的原因？

汛期使得地下河暴漲，地下水道派上用場，但是這裡卻有一條略顯多餘的石道，于是滿溢出來，在墓室裡積了水，再然後與山上落下的雨水一同構成了溪流。這似乎是個不錯的解釋。

李壞很快走出暗道，從包裡取出手電，照出一束明亮的光。往下的路已經變得很平穩，同時一下子變得寬敞起來，手電的光灑出去，暗道出口正對着一處河灘。李壞面前就是洶湧流淌的地下河水。

河水散發着不正常的熱氣，對他而言更是明顯，李壞沒走上前，反而被這股氣燙得退了幾步。

地下河往兩端延伸，似乎有巨大的流量将這個地下空間沖刷得無比寬敞，于是李壞用最快的速度貼着河灘邊緣将兩邊都走了一次。

隻不過河灘還是有限，他走遠了些，仍然避免不了需要遊在時而溫熱時而有些滾燙的地下河河水中。泛黃的水流裡有股硫磺味，像溫泉，習慣溫度後，李壞居然還覺得有些舒服。

其中一端盡頭就是李琵琶聲稱的黃泉瀑布，懸挂着幾根從河中探出來的陳舊青銅鎖鍊，這些鎖鍊交錯構成了一面隐晦的攔截網。

瀑布看起來似乎很高，但手電掃下去之後，李壞發現青銅鎖鍊下面不遠處就是一個漆黑幽深的寬闊水潭。水潭極大，周邊淺，但中間極深，深邃如淵，見不到底，轟隆作響的泛黃的地下河水流落入其中也改變不了它的顔色。有深海恐懼症的人大概瞄幾眼就會被吓到。

水潭周圍就是典型地喀斯特地貌，無數大小溶洞、鐘乳石、石筍，或淹沒在水中，或裸露在水上，參差不齊，像是一片茂密的石林，看起來倒是很方便行走的樣子。

而地下河另外一端，也就是黃泉的源頭，倒是一個完美嵌入山岩裡的地下河水道，李壞沒有鑽得進去的可能性，水流太急。會縮骨功也不行。但走到這裡，他發現河水是冷的，而且也不是渾濁發黃的顔色。

李壞回到暗道出口，擡頭望了望。隻有暗道下來的那片區域空間最大，是兩端縮小、中間寬大，而且他的頭頂也沒有與地下河密切相關的溶洞該有的鐘乳石。

這段河灘，更像是一截突兀的岩脈。岩脈通常指的是岩漿流入地殼縫隙，冷卻凝固形成的侵入性岩石。一些地下河最初的流動也是這樣的模式，随着日後的侵蝕，才有了些不同的變化。

正在他思量後續的發展，一聲很輕的吹哨從石道裡傳出來，然後是越來越近的略顯急促的腳步聲。李壞立即關了手電，讓開位置，走到旁邊。

在吳邪跑出來之後，很快下來了二麻子、李琵琶、解子揚、老闆王祈和泰叔一行人。大部分人都打起手電，一時之間這個空間十分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