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壞猶豫的時間很短,常人可能看不出來他短暫思考了一下,因為他自知想不出什麼東西,不如直覺來得靠譜,所以還是行動了。幾乎是立即,他就開了手電,不自覺的,他的瞳孔又縮成了那種尖細的形狀,因為受到了驚吓。
以李壞貧瘠的記憶來說,他是真的沒見過這麼難以言喻的場面。
滿是刺的毛毛蟲爬滿了整個樹洞,還有些正在從洞口外蠕動起來,小的就跟草葉差不多細,大的像是狗子體型,雖然炸開的刺讓毛毛蟲看起來狐假虎威,但炸開的刺很恐怖,紅得發黑,看起來就很有毒。
腳上傳來了癢癢的感覺,李壞不想低頭去看,但還是生鏽齒輪忘潤滑般一卡一卡地低下頭去看了。看一小團毛毛蟲刺破了褲子,紮在了他的小腿上,那些刺一伸一縮的,連帶着毛毛蟲也有着脹大縮小的既視感。
這其實不算什麼,李壞深呼吸了一口氣,又感覺這口氣也是髒的,頓時屏住了呼吸。但紮了人的毛毛蟲的那些刺軟了下去,就好像長了無數隻腳。
李壞聯想到了很多不妙的蟲子,腳越來越多的蟲子,有一瞬間幾乎覺得自己會暈過去,但事實上他感覺身體更加興奮起來,幾乎有了一種血液在燃燒的感覺。
醉酒的感覺大概就是如此。
這蟲子有毒?還能給人打興奮劑?
李壞撿起腳邊的木/倉,木/倉旁邊就是幾滴深色的血迹。他猛地站起身,看起來一切如常,任誰也不會知道他的大腦已經轉不動了,李壞無視身邊的一切異常。蟲潮很快退去,留下了幾隻最小的。
他完全不在意了,連扒在腿上慢慢褪色成有些透明的那隻白色毛蟲子都沒有看一眼,因為此刻李壞隻覺得,現在的他能一個打十個!
當有影子再度在樹洞口前閃過的時候,腎上腺素飙升的李壞直接把沒了子彈的木/倉甩了出去,極快的一聲尖嘯破空而去,将李琵琶砸了一個踉跄,而李壞就如猛虎出山般飛撲過去。
他這樣的反應顯然把欲迎還拒、招貓逗狗的李琵琶吓了一大跳,被木/倉砸過的肩背讓李琵琶懷疑是不是骨裂了,但他來不及檢查了,當即開始瘋狂逃竄。
可被毛毛蟲紮了的李壞的擊打準心已經出了問題,力度也變得極度糟糕,如果之前是做事留三分,那麼現在,隻能說很恐怖。最好的情況都是以擡腿踢的高度低了些,變成直接插進對方的咯吱窩裡去了。
李琵琶麻了,他早就有些失血過多,現在已經開始眼冒金星了,逐漸開始抵抗不住李壞無腦隻是莽的攻勢,畢竟他又不想傷人。
雖然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但總感覺一不小心會被嘎掉,李琵琶喊人,李壞也不聽,甚至因為身體狀況,李琵琶已經制不住他了。
再與李壞纏鬥了幾分鐘,李琵琶都有些腳軟,終于忍不住大喊了一聲:“吳三省!我把人帶走了!”
吳三省沒冒頭,倒是兩人又開始一追一逃,已經深入樹洞,原先他們走過的樹洞區域都比較大,還能跑跑走走,而這時到達的地方就逐漸開始緊縮了,李琵琶最開始還是彎腰,後面就是低頭,然後開始爬,爬得汗流浃背,整個人幾乎都要缺氧得翻白眼了。
因為就算是爬,李壞也爬得很快,為了追人還把背包丢下了——如果不是不方便,但剛這樣想,李琵琶就開始有些擔憂,因為李壞這時候攻擊人的方式不拘一格,十分自由。
他好像忘記了人身體的哪些部位是緻命弱點,甚至還有閑心打開手電怼着李琵琶的背後照,不方便了就換成咬着手電看爬在前面的李琵琶,似乎饒有趣味(隻是在觀察怎麼打暈人)。隻要意識到這點,李琵琶就立即振作精神起來。他勉強自己爬得更快,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不痛的地方,撞得真疼啊。
在飛速爬入高一點,隻夠人蹲着的樹洞裡時,李琵琶以好眼力瞥到了樹洞裡的東西,好像是個棺材,但這不重要,棺材被一根榕樹根抵着開着點縫。雖然隻是小縫,但棺材大啊!
他當然不避諱這東西,隻是直覺有些不對勁,因為巧合得太妙了,但是事态緊急,李琵琶當即就往裡面輕輕松松一鑽,可鑽進去的動作慢了一拍,被李壞拽住了一條腿。
此時李壞的興奮勁兒已經消退的差不多了,開始産生後遺症,不提渾身發疼,手上的力氣也時大時小,四肢都有點不像自己的。靈魂與軀體之間生出了隔閡,他的手指也用得不太利索,拽人拽得指甲都要掐進李琵琶的肉裡去了。
鑽進棺材裡的人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件事,開始用力掙紮。
李壞口舌笨,還咬着手電,自然說不出來什麼漂亮話勸人上來乖乖挨打,他就摸到李琵琶小腿肚子的麻筋上按了按,試圖勸人上來,緊接着便聽到棺材縫裡爆發出一陣猴子般的悲傷嚎叫。
“草!!李壞你是真的壞嗷嗷啊!!”
可痛得身體已經軟了的李琵琶拽起來卻更加沉重,李壞仿佛拖着個死人,他感覺不妙,好像有些拉不住了。
不過一會,李琵琶又開始掙紮,李壞探頭進棺材裡去仔細看他,發現地上又淌了些血,何況李琵琶還倒挂着,這才意識到再這樣下去,别說李琵琶的威脅,可能這人都要失血而亡了。
在他思考該怎麼把人拉上來時,腿上又開始泛濫一種癢癢的感覺,起初李壞還沒在意,稍稍反應過來,他手腳又開始發麻。
是它,毛毛蟲來了。
李壞終于松口,任由手電筒跌落,摔在地上滾了幾圈,毛毛蟲的剪影映在樹洞裡,猶如淡色的荊棘花紋。
他吞咽了一下,嗓子眼痛得不行,喉嚨裡又泛出一股腥氣:“你能下去嗎?李琵琶。”
因為李若琴,李壞暫時不想叫李琵琶的另外幾個名字,那會讓他難過。無緣由的悲傷最好也不要去追尋源頭,那會使人更難過,想不起來确實是一件好事。就像是時光模糊了一段曾經很漂亮的刻印,知曉它是朦胧的美麗的,隻要不去看它現在難堪的模樣,就不會從記憶裡挖掘出它最華美最嶄新時的樣子。
李琵琶有些含糊的虛弱聲音從棺材裡傳出來:“你看見的……幻覺是什麼樣的?”
“好多蟲子。你不知道?”
李琵琶明顯隐瞞了什麼:“……算了,你先放開我。”
這是等會要解答的意思。李壞也沒追問,倒數三聲便放開了李琵琶,看着他落到地面,棺材不算深,但作為棺材來說,它超乎尋常。
不過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大就是好!人類似乎就不能拒絕這個字,不管什麼都愛越大越好。
那些蟲子的影子慢慢又散了開來,留在原地的仍然是幾隻小的。
李壞意識到這點,他想問李琵琶,探頭往裡看,發現這人已經蹲在到牆角去了,也不招呼一聲,可埋頭低首的姿勢,李壞看不見他在做什麼,一些霧氣就從李琵琶身上升騰起來,居然透出一種淡淡的绯色。
李琵琶大概感受到了他的注視,頭也不回道:“好奇就下來看。”
李壞朝他喊:“我不好奇,你跟我回去找三省。”
“你居然直接叫人名字?”李琵琶可能被水霧嗆得咳了幾聲,聲音含糊不清地說:“……我才不上去,當我傻子吧!”
他在身上摸索,李壞不耐煩和他掰扯,也翻身從棺材口子鑽了進去。掰扯是很浪費時間的事情,而且李琵琶又和李若琴有關聯。
但一進去,李壞就覺得牙齒不舒服了,像是牙龈上火,開始又酸又癢,很想咬些什麼磨磨牙。牙尖分泌出一些液體,苦澀的味道在舌頭上蔓延,怎麼回事?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火辣了,看起來恨不得生烤人肉,李琵琶忍不住說:“你冷靜一點啊——别咬人!或者說别咬我!”
但後面的話卻是李壞沒想到的。
李琵琶小心翼翼道:“這會讓你的幻覺越來越混亂。”
“那你剛才在那裡做什麼……”
李琵琶呃了一聲,眼神漂移得太明顯:“就是一個改裝過的加濕器?”
“我是想問你往裡多加了什麼。”
李琵琶撓撓臉,很想扯點亂七八糟的謊話,但李壞那雙野獸般的眼睛一眯,他就開始害怕,畢竟那種眼睛……沒有人不會覺得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同時,又令人感覺是可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