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壞推開黑瞎子,先往裡面走去,到了解雨臣面前,才發現他捏着的是一片陶碗的碎片,裡面還殘留着一汪薄薄的淡粉色積水,将解雨臣的手指也沾染了一點顔色。
黑瞎子慢吞吞地跟着進了院子,把東西放好,他瞥到解雨臣拿着的東西,不自覺皺緊眉頭。
解雨臣又向李壞遞了遞手上的東西,說:“抱歉,弄壞了你的東西。這碗放在房梁上,我的人沒注意到,不小心把它碰落下來了。”
“沒事。不用管它。”李壞直接拿走了陶片,一股黏膩的腥香味撲面而來,很是奇異。他下意識又看了看解雨臣的手,解雨臣的手沒有受傷,李壞便把東西遞到面前,飛速嗅了一下。
這氣味讓他覺得有些不妙,忍不住立即警覺起來,但不妙的地方在何處,李壞卻找不出來,回頭看了看黑瞎子,發現黑瞎子在望天。見他看過來,黑瞎子隻是搖頭,似乎沒有要湊過來的意思:“這東西太香了,我不喜歡。”
也不知道是不能說,還是真不知道。反正這個時候是從黑瞎子那問不出什麼來了,或者,是因為他們還在解雨臣面前,所以不能透露。李壞神情變化得不算明顯,但一系列動作倒是表現出了不平靜的内心,黑瞎子的話也沒點明,解雨臣不清楚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但大抵知道是隐瞞了什麼,自然而然又問:“怎麼了?哪裡不對?”
“你去洗洗手……放太久了,可能有些髒。”李壞也無法解釋,按下心中的疑惑,隻讓解雨臣去壓水機旁清洗手指,見解雨臣依言照做,他則轉身朝着氣味的源頭走去。李壞走進屋裡,走到陶碗摔破的地方,房上的破洞修補得差不多了,隻剩另外一處的一半。光線雖然不佳,但他還是能看見石頭地上略微深一點的濕潤顔色,和地上一些碎裂的偏紅的栗子色小陶片。
黑瞎子嘴上嫌棄,身體卻很誠實,還是又跟了過來,蹲到他身旁:“這什麼玩意?聞着有些讨人厭。”
“你不知道?”
黑瞎子笑說:“我倒是想知道。但沒機會。”
李壞沒回答他,因為:“你都不知道,那我更不知道了。隻是一種感覺,你知道的吧?感覺最好不要碰——”
他眼疾手快,拍開了黑瞎子的手,啪的一聲,甚是響亮。
“……你怎麼總這麼手賤。也不怕劃破手?”
“怕什麼,反正不會出問題。”黑瞎子看了看被拍開的手,語氣也有些奇異:“你剛才說什麼感覺來着,好運。我好像也有點感覺。”
“啊?”李壞狐疑地盯他臉上的墨鏡,“你能有什麼感覺?”
然而黑瞎子卻沉默了。他沒有回答,扶着下巴歪頭盯地上的水液,李壞沒問出來就出去拿盆子接水,解雨臣站在壓水機旁邊,李壞看他手洗好了,沒多問,端着水回房間裡直接朝黑瞎子眼前一潑,黑瞎子立即躲閃跳起,跟原地起飛沒什麼區别,地上的味道頓時被被清水沖淡了很多。
他又把掃帚拿來,一點點将污水掃出房屋。
“好運。”黑瞎子不惱,喊住李壞:“你為什麼會把東西放到房梁上?”
這是讓他以自己的思維想一想的意思。李壞停下動作,認真思考了幾秒,回答道:“可能是……不想讓人看見。”
但藏在那個位置算不上方便,還容易被人發現,應該有别的原因。李壞擡頭仰望,屋頭的部分其實搭建得并不是不牢固,但時光荏苒,再茁壯的也會衰弱。不然也不會破了大洞,頂頭瓦片和木頭間還有稀疏的口子,一枝枯萎的藤蔓垂在光下暗處,差點被他忽略過去。
黑瞎子卻說:“你是不想讓我看見。”
“也不一定是你。你怎麼會覺得是你?”李壞說完就恍然大悟,“你以前看見我藏過?”
黑瞎子說:“你也知道是‘藏’啊。那是什麼東西?危險?不危險。”他看着李壞的表情從迷茫到更迷茫,有些好笑,這才說:“但你好像覺得它有些麻煩。為什麼?你覺得它和我有關?怪不得不讓我看。”
這一堆話把李壞說懵了,他想反駁,可又不知道反駁些什麼,畢竟他什麼都想不起來。這氣味奇怪的水和黑瞎子能有關聯?也對,剛才黑瞎子說不喜歡,解雨臣卻沒反應。
但最終,李壞還是回答:“我忘了。”
這簡直是個免死金牌。黑瞎子隻能閉嘴,明顯有些不高興了,他拿着矮得令人發指的凳子到階沿上坐,看起來好像李壞在虐待他一樣。解雨臣都忍不住朝他們各瞥了一眼。
李壞又努力掃了會石頭地,大塊的陶瓦估計已經被解雨臣的夥計清理了,隻是地上還有些小的碎渣,顯出一種浸染入色的紅棕。一些勉強進了撮箕,一些掃下階沿,階沿邊下是沒貼合好的縫,裡面塞了枯葉腐化而成的淤泥,不時飛鳥停駐檐上階下,石頭縫裡因而還會長出草長出花。
山野的雪色融化而去,顯出一片毛糙糙的棕黑與墨綠。叮咚小泉在山谷間跳躍,達維河蜿蜒而來,春色還未完全複蘇,春色也已煥發。
李壞進了廚房才發現黑瞎子把剩下的煮酥油茶的材料用光了,翻出來的不鏽鋼盆裡泡着一堆各種各樣的常見菌子。濃稠的奶味飄散出來,驅走了那股仿佛缭繞不散的淡淡腥香,他說緊張也沒多緊張的心情終于有些放松下來,就去舀了半碗來喝,黑瞎子做的酥油茶比張起靈做的多加了糖和青稞面,是鹹甜口,喝起來别有一番風味。
酥油茶是自助式的,解雨臣的兩個夥計也得了兩大碗,似乎不太喝得來,但還沒到讨厭的地步,匆匆喝完又去做最後的工。黑瞎子和解雨臣各自坐在一把矮凳、靠椅上,解雨臣舉着手機,卻好一會沒動作,似乎在發呆。
李壞看他的動作,反應過來那個位置是沒有手機信号的。這個院子裡隻有他常常搬着躺椅睡覺的地方才能接受到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