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腳剛沖進卧室，黑瞎子後腳就跟了過來，輕微的皮靴落地聲響飛速靠近，但李壞急着換衣服，剛拉開衣櫃翻出衣物，便頭也沒回地說：“等會我和你解釋——”

一隻手突然按到他手背上，李壞反應很快，手上的動作立馬就從解開皮扣變成撈住褲子，十分機警，這才發現黑瞎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他身後來了，李壞錯愕地偏頭去看他，臉上還沁着一些熱氣騰騰的汗珠：“吓我幹什麼？”

黑瞎子的眼睛仍然擋在墨鏡後，讓人有些分辨不清表情，他嗅到了一股苦澀的藥草味兒，嘴角上揚，似笑非笑：“你才吓我一跳。怎麼換了一身解老闆的衣服？”

就算是李壞，也覺得這個姿勢有點太近了。況且這種背後站着人的姿勢，他擡起手擋開黑瞎子的手，往前挪了一步:“汗水打濕了，這是解雨臣借我的。”

“多濕？”黑瞎子移開手，又跟着往前進了一步，抵到李壞身後，自然而然握了一把面前的人的腰，他瞥着李壞濕漉漉的發頂，像看着從水裡鑽出來的妖物，很是不愉悅地感受着手指下浸透了的肌肉繃緊的觸感，“……喔，那确實很濕了。很不舒服吧，好運。你在緊張什麼？”

“摸到這種地方，你不會緊張？”腰上除了黑瞎子的手隔了層襯衣的熱感，就是黑瞎子手套的冰冷，那種被觸碰的感覺也格外微妙，李壞一個激靈，有些難耐地反蹬了他一腳，“走開啊你。”

“哈哈哈好像也是。”

黑瞎子也不惱，笑了幾聲就走開了，李壞卻覺得感覺耳朵有些發燙，忍不住碰了幾下，他也沒當成一回事，而是繼續翻衣服，翻出來就往浴室走。

蜿蜒的水滴便順着他焦急的腳步一路落到浴室門口。

黑瞎子就看着那水滴在地上流淌停滞的樣子，又看李壞随手放在衣櫃邊的袋子，裡面的衣物塞得很淩亂，看得出來那時候好運心裡肯定有點慌，但他并沒有發現大衣。黑瞎子還以為全身都換了，但想了想，解雨臣的車上應該沒有足夠的條件。嗯，各種意義上的條件。

嘩嘩的水聲持續了很久，李壞出來的時候發現黑瞎子還坐在床上，沒戴墨鏡，半睜着眼睛，黑瞎子關了門，關了燈，唯一的燈光來自浴室裡，窗戶的窗簾很厚重，所以哪怕是日頭正好的晌午也不會帶來太足的光亮。

黑瞎子的眼睛其實還沒壞到離不開墨鏡的程度，但他總在為此做些小準備。因為習慣了。

李壞拿毛巾搓了會頭發，反正頭發不長，一會就能幹得差不多。但他一坐到床邊，黑瞎子就像是機器人被喚醒了一樣，開始不安分了，他閉着眼，用毛巾摩擦頭發裡的水，又感覺到身下的床的起伏，然後黑瞎子的手指頭就擠進李壞的手裡，摸了摸他濕潤的發絲。

黑瞎子溫暖的吐息吹到他耳邊：“發生了什麼？”

李壞手一松，黑瞎子就立馬扯走那條毛巾，他隻好放下手，任由黑瞎子在他頭上作亂，但李壞又有點擔心黑瞎子會不小心戳到他的眼睛，就沒睜開眼。他想了想，說：“水缸裡的那條魚。”

“嗯。是白色的，長在屍體上面。”黑瞎子那語氣有點小俏皮，“你遇到壞人了。所以還在想那件事？”

“沒有。”李壞也不想繼續頭疼，這時，他突然感覺到身後的熱度，但頭發被黑瞎子撈在手上，他不好動作，便隻是伸手去抓，“夠了吧，再擦都要起火了。你是不是走神了？”

“倒打一耙。”黑瞎子說，“頭發還沒幹呢，我才擦多久。”

李壞也不和他争辯，拍了拍貼自己大腿邊上的一條大腿，落在皮革上的拍擊聲特别響亮。他又拍另外一條，也是很響，但沒想到卻把黑瞎子拍出反應來了。一時之間，李壞都愣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把手從黑瞎子大腿上移開：“......你是不是越來越不禮貌了。”

“沒事兒。”黑瞎子把毛巾翻一面，繼續搓李壞發尾上最後一點的水潤，無所謂道：“反正又不會怎麼樣。而且是你先出手的，好運，也不能全賴我身上啊。”

但被他大腿夾着的李壞心裡有點壓力，拍個大腿怎麼能拍出事，男人之間不是互相拍屁股都沒事嗎？李壞無法理解，雖然他也是個男人，但他是個不太同常理的男人，欲望于他而言，隻是一種不能親身體會的客觀現象。于是他十分冷靜地指向旁邊的浴室：“你可以去處理一下。”

黑瞎子隻說：“等會就好。”

李壞不想陪他等會，李壞覺得到飯點了，該吃飯了，憋了幾秒，就問：“最後你買菜了嗎？”

黑瞎子也回答了：“隻有青椒和鍋貼。”

青椒還是賣菜大媽不甘心追上來賣給黑瞎子的，畢竟挑了那麼久，火都給賣菜大媽看出來了，最後居然還不買了，這叫什麼事兒啊！

黑瞎子埋怨道：“誰讓你不接電話。你這個不接電話的習慣就很不好，不像我，不管在做什麼，隻要有電話來就會接。”

“真的？”

“隻要不是信号差，又或者一些意外情況。”

李壞覺得差不多了，又感覺頭發上毛巾的移動開始變得遲緩，他利索地站起身，就聽到黑瞎子哀怨地“喂”了一聲，這聲兒千回百轉的，李壞下意識回頭，瞧到了這人張着腿的糟糕模樣，居然還笑。但難得沒被墨鏡遮擋的那雙眼睛半睜着，裡面的瞳仁是非常恐怖的灰色，看不出人眼該有的晶亮感，也看不出一點笑意。

“怎麼了？”黑瞎子說話的時候，眼角會微微向下些許，嘴邊的笑容才會擴大到上半張臉，變成一個真正的笑。畢竟他總戴着墨鏡，别人也不知道他臉上到底是怎樣的笑臉，總歸不是溫和的、友善的，因為總是看起來怪怪的——嘴笑眼不笑，皮笑肉不笑。

然而面對李壞奇異的眼神，黑瞎子卻仿佛明白了什麼，他的灰眼睛裡仍然有着一片不可思議的笑意，但他的嘴角卻落了下來，那張臉完全展露出來的時候甚至有幾分青年人的活潑朝氣，所以做出委屈表情的時候也不會讓人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