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在回去的路上也不安分,東摸摸西摳摳,特别躁動,李壞很少見到他這樣,即便黑瞎子那張可有可無的笑臉沒透露出什麼訊息,但他的動作帶有很明顯的情緒,像是想做什麼但又做不了的焦慮。
李壞也跟着想了一路,但沒想出來黑瞎子在煩惱什麼。他對黑瞎子做的工作也隻是一知半解,但這世上能有讓黑瞎子煩心的事情嗎?
一到家裡,黑瞎子就從李壞身邊快速走開,悶頭進了卧室裡。李壞慢慢關上院子的門,也才跟着走進去房裡。黑瞎子就垂着腦袋坐在床上,似在沉思。燈光落在頭上,頭發有些濕了。
“擡頭,把嘴張開。”
黑瞎子被他扳着下巴,不情不願般的擡起頭,拖拖拉拉的,動作遲緩。簡直讓李壞懷疑那個頭槌是不是錘得黑瞎子重傷了。隔着墨鏡也隻能隐約察覺黑瞎子在看他。
李壞借着光看了看他的舌頭,确實有個紅豔豔的小口子。看來得需要忌口,什麼辣的都不能吃了。他松開手,毫無愧疚之心地拍了下黑瞎子的臉,示意對方回神:“你最近這幾天應該不能吃青椒了。”
黑瞎子抿了抿舌尖,那點疼感裡還混着很淡的血腥味,他含糊應了一聲,想說青椒又不辣,但心裡湧動着難言的渴望,仿佛從心髒裡漫延開來一叢晶簇,紮根到軀體與四肢的筋脈裡,不痛不癢,卻格外令人心顫。他沒再看李壞,而是一下子脫掉外套,然後橫倒在床上。
李壞把皮衣挂到衣帽架上,找了一條毛巾把上面的水漬拭幹,沒有明顯灰塵的髒污,差不多擦拭幹淨後取下來晾在房間裡。他之前看黑瞎子也做過幾回,有時清理不了,算是直接報廢,黑瞎子也不會為難自己去折騰。
見黑瞎子真的躺着不動了,李壞立即伸手拍他肚皮,黑瞎子下意識就擋住,這個反應他控制不了。李壞輕輕拍到他手上,忍不住笑道:“起來去洗漱。你頭發都打濕完了。”
“你先洗。”
那幾罐啤酒算得上什麼,當然什麼都算不上,也無法讓人意亂情迷,隻是黑瞎子有些松懈了。酒精的影響很輕微,但不能說沒有——他在找借口,或者說突然忍不住找了借口。
他好像才突然發覺這個現實。他想說些葷話,撩撥撩撥坐在身邊的人。舌頭受傷了,需要好運負起責任,就用口水消毒吧!然而黑瞎子思考了幾秒,居然忍不住笑出了聲,有點搞笑是怎麼回事。這說出來肯定會被好運認為是在發酒瘋。
他突然發出的笑聲倒是把李壞吓了一跳。
“你笑什麼?”李壞看了看四周,便去把房間裡的燈關了,隻留門外淌進來的一隙月光。或許這能讓黑瞎子好受一點,而不是莫名其妙發癫。
黑瞎子仍然笑得發抖,卻說:“沒什麼。”
他不知道怎麼做才合适,閱盡千帆之後不小心從旁觀者變成局中人,突然掌舵,黑瞎子當然也掌握不好距離,進一步顯得猴急,退一步顯得懦夫。他總是嘗到喜怒不由己的滋味。
“累了?”
“酒喝多了,不然怎麼說酒膽壯人心呢?你說是吧,好運。”
李壞正在準備換洗的衣物,沒心思思考黑瞎子前言不搭後語的話,随口回答:“不久前你還嫌棄那點酒。”
黑瞎子人是躺着,脖子卻還仰着,艱難地擡起頭看他:“酒精誤事。”
“那确實誤事。”李壞感受到了放肆的目光,他沒有在意,隻是瞥黑瞎子一眼,“你最好别洗着洗着暈了。”
“我怎麼會騙你。”
“什麼騙我?”
裝暈騙你啊。黑瞎子心說,怎麼可以騙你擔驚受怕,那太混蛋了。起碼得先提示一下,然後才可以進入你知我知的情趣環節。不然就成驚吓了。
話雖如此,李壞洗完澡出來把黑瞎子趕走後,還是有點擔憂。盡管黑瞎子不似常人,但他知道喝了酒的人和普通情況下的人不一樣,沒被酒精腐蝕大腦的黑瞎子哪怕腳踩肥皂都能穩住身體,而沾了酒的黑瞎子……李壞想象不出來,他沒見過黑瞎子不理智的樣子,但此時此刻浴室裡擋不住的哼歌聲已經蕩漾了出來。
打濕的被褥已經被黑瞎子換了,他上了床,想看時間,但房間裡沒有鐘表,手機……李壞想了想,才想起來他已經很久沒碰過手機了,去年找黑瞎子的時候用過一次,後面就沒印象了,丢哪去了?
他立即起床,翻箱倒櫃地到處找,又沒什麼思路,好一會沒找到,就跑到浴室門口去問黑瞎子。黑瞎子的歌聲已經停了一會,但李壞的問題沒有立刻得到解答。
他又敲了敲門:“你在聽嗎?洗完了沒?”
隻能看見黑瞎子的身影晃到了門口,還在回答:“……馬上馬上。你着急嗎?着急的話,我——”
“不着急。”李壞立即打斷了黑瞎子的話,他皺眉盯着門後若隐若現的黑影,“别出來,好好洗你的。就算明天再找也成。”
李壞沒再和黑瞎子搭話,隻是床上等了十幾分鐘,他有些困了,裹了裹自己那條被子,陷入溫暖的被褥裡後人的意志就變得不堪一擊,李壞不自覺越縮越裡,最後閉上了眼。
不知睡了多久,他又被鑽進被子裡的東西驚醒了,李壞被這滑溜溜的觸感震撼得差點叫出聲,幾乎是傻了兩秒,他才意識到這是條人腿,是黑瞎子的腿。
他勉強冷靜下來:“旁邊有你的被子。”
黑瞎子倔強的手仍然在掀開被褥:“既然有人暖好了被窩……”
“已經涼了。”
“鬧脾氣了?”黑瞎子笑了一聲。
李壞沒回頭看他,門已經關好了,烏漆嘛黑的,肯定也看不見黑瞎子。但黑瞎子的手卻摸到李壞的耳朵上,像是好幾隻螞蟻在他臉邊上爬,癢癢的:“你沒擦幹頭發?”
李壞使勁卷被子,又不想睜眼睛,忍不住估摸大概位置踹了他一腳,黑瞎子沒躲。這一腳無法解氣,他才說:“隻是還有一點濕,現在應該幹了。你不也沒擦。”
“猜錯了。”黑瞎子說,“本來我還想說一些事情,沒想到你現在就要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