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神仙語氣平緩,黑瞎子的目光随即就殺到李壞臉上,但他還沒說些什麼,李壞便若無其事看向一旁,避開了他的視線,卻又忍不住開口解釋:“其實也不是很痛。”
長神仙點點頭:“我知道。每個人的疼痛阈值不同。您确實覺得不怎麼痛,隻是難受。”
李壞一點也不想聽長神仙再繼續讨論這個話題了,該說不說,他的身體他當然清楚,就試圖轉移話題:“那你覺得他的眼睛怎麼樣了?”
這也是李壞正想問的。他隻看見了長神仙搖頭,黑瞎子卻也毫不在意的模樣,都不問上一句。怎麼能這麼随便?
長神仙沒有遲疑哪怕一秒,馬上誠實地揭了黑瞎子底:“病人沒有繼續治療下去的意願。”他看了看面前的兩人,又說:“我不能繼續随意透露這位病人的隐私,所以可能需要您自己去問他放棄治療的緣由。”
什麼他媽的叫做不能透露他的隐私。黑瞎子到現在就和這個長神仙打了個招呼,握了個手,可什麼都沒說!真不愧是神仙名頭。他知道哪裡有古怪,但迫于現狀,也隻能先朝好運賣乖似的笑笑,這下風水輪流轉了:“沒辦法啊,現在的眼睛還有用。”
“什麼用?”李壞有些郁悶,但剛問出來,他就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黑瞎子的眼睛那麼特殊,恢複正常了反而會影響他的身手,變成了一個麻煩。因為黑瞎子很能惹事,也不怕惹事,從平時的作風就看得出來。要是真瞎了肯定會被人收拾——但李壞不會讓那種情況出現。
黑瞎子也不介意,長長的唉了一聲:“好運。我不是說過了嗎,當然是以後每年給你治着玩兒啊。”語畢,他又問長神仙:“看夠熱鬧了嗎?”
長神仙表現得很是目中無人,沒理黑瞎子,反而對李壞說:“他沒撒謊,他還覺得他的眼睛對您來說,很特殊。”末了,長神仙自顧自地又添了一句評價,“真自信,人總是這麼自信,但這種自信通常是不堪一擊的。”
這下黑瞎子臉上的笑要挂不住了:“說好的隐私呢?長神仙先生,您是不是不太禮貌?”
長神仙不置可否,搖了搖頭:“你的自信又不可笑。隻會讓别人羨慕。”留下這句話後,他不再開口了。
他們兩個壓根吵不起來。李壞猜測長神仙是一個人待久了,急需和人交流發洩。其實也就說話直白了點,沒什麼惡意。
他想着這些,拍了拍手上的泥,走到洞邊往裡看。洞裡隻有最表層的泥土裸露在外,再往下的洞壁上攀着密密麻麻的蛇身藤蔓,顯得郁郁蔥蔥,尤其生機勃勃。最粗的藤蔓看起來就像是老樹枝幹,也不知道已經長了多少年。再往更深處看去,就隻有一片幽深的黑暗了。
黑瞎子也跟着往裡看,不知發現了什麼,李壞發覺他的語氣有些驚訝:“你住在洞裡?”
長神仙說:“是。我想離人遠一些。”
他整個人鑽出來後大概有六米多高,像是存在于巨人國裡的人。可長神仙縮手縮腳待在院裡角落的姿勢看起來很可憐,就算來自巨人國,那他一定也是遭受虐待、營養不良的巨人。
黑瞎子說:“但你現在看起來不像是想離人遠一些的樣子。”
長神仙回答:“這不一樣。想離人遠一些是想離讨厭的人遠一些。離人的塵世遠一些。”
“所以你和好運關系很好?”
李壞立即聚精會神,也認真去聽,但長神仙隻說:“我們見過幾面,談不上關系。”
“那你——”
“你知道鶴立雞群嗎?不需要多思考這個成語的含義,你隻需要想象兩隻與衆不同的動物生活在另外一種動物的群體之中,它們隻要擡頭往周圍看,就能自然而然的發現它們的同類。因為它們和身邊的一切都太不一樣了。”長神仙看着他們,“但我不是,我是被扯長了脖子和翅膀的雞。奇怪的小雞看見了鶴,被孤獨的鶴當成了另外一隻還未長大的小鶴。隻是那時我尚未明白這點,也不知道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