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不知所措,忽聽一名内侍氣喘籲籲地在車外道:“驸馬,陛下有請!”
她松了一口氣,脊背緊貼住車壁,小聲催促他,“大人去吧,别讓父皇等久了。”
謝治塵應了一聲,許久,方才退開,不緊不慢地整肅衣冠,行至車前,擡手去揭簾門,又回頭看她一眼,“公主且先回府,臣命人去請許神醫。”
他一退開,青羅便覺呼吸暢快了些,正想說這點小病,不必勞煩許如珩,他已下車走了。
馬車漸漸駛離宮門,青羅倚着車壁,合上眼,心神松懈下來,昏昏沉沉,又想起謝治塵。
這一世他沒去鴻胪寺,由弘文館擢至翰林院,雖無品階,因供職于禁中,時常奉诏參議政事,甚得父皇倚重。近些年,中書門下兩省要職,拜相者,亦多有翰林學士出身的。
方才父皇原是想命中書舍人拟诏,臨了又改主意,吩咐宣翰林學士,内侍急着追過來,想必是要他拟诏。
照此看來,他非但無需借她高升,做她的驸馬反倒會受她牽累。
也不知對朝臣而言,和離影響到底有多大。
他愛重聲名,前世甯肯與她做怨偶,也隻字不提和離,這一世仕途順遂,又有一争之心,想必更不敢行差踏錯。
青羅垂眸望着掌心的傷口,他今日反常,不知是何用意。
不管怎樣,她對楊寺丞的允諾已兌現,接下來就看楊寺丞了。
繃緊的弦一松,眼皮很快沉重起來。
這一覺竟是睡到了夜半。睜開眼,春杏守在床前。
“公主醒了,身上可還難受?”
青羅嗯了一聲,喉嚨有些嘶啞。
“驸馬、世子,公主醒了!”
春杏朝外間喊了一聲,見青羅想起身,忙過來扶她。
世子?青羅動了動幹澀的唇瓣,詫異道:“裴世子在外頭?”
春杏往她身後塞了隻軟枕,一面道:“公主回府途中昏睡過去,是裴世子将公主抱回房的。”
春杏怕她責怪,忙又解釋:“奴婢一個人不敢扶公主,怕磕了碰了,薛虎不便,原想叫秋葉,裴世子正好在門口等公主,見公主不省人事,便急了,奴婢沒攔住。”
春杏說着,端了茶盞在床沿坐下,拿玉勺喂她喝水。
青羅抿了一口,潤潤唇,問:“可有外人瞧見?”
春杏搖頭,“不曾,隻是府中仆從。”
青羅便沒往心裡去,背靠着軟枕,垂眸望着錦被上的瑞鹿團花。
她與勖之自小一同長大,昔日她腿腳不便,他偶爾也冷不丁地抱她。與謝治塵成婚後,才想到避嫌。
春杏看出她沒在意,往外間看了一眼,小聲禀道:“公主,驸馬似是不高興。”
青羅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驸馬知道?”
原來她昏睡不醒,裴勖之放心不下,自午時起便一直等着,等到謝治塵回府,想是心中着急,出言刺了幾句。
謝治塵聽出是他抱青羅回來的,臉色立時不好。
梢間與外間隔了兩重茜紗帳幔,此時燈焰昏暗,簾幕低垂,隐約傳來壓低的争執聲。
青羅等了片刻,正想吩咐春杏去看看,謝治塵撩開簾幔進來了。
春杏極有眼色地端起桌案上的藥碗,福了福,轉身退出去。
青羅喝過許如珩的藥,又睡了這些時候,精神好了許多,想問問杜村案皇帝可又說了什麼。
謝治塵在床沿坐下,摸了摸她的額頭,見燒退了,面色稍霁,卻是望着她,眸色晦暗。
青羅心下一凜,咳嗽了幾聲,急道:“大人,可是杜案有變?”
謝治塵搖頭,绯色外袍襯得一張俊面白如寒潭冷玉,“公主對臣,除卻和離,便隻有朝堂之事可說麼?”
青羅一怔,想了想,誠如他所言,餘事她皆甚少過問。
不該如此麼?
她并非他的妻,出于尊重,也該謹守界限,他不提,她便不問。且她亦有心避嫌,唯恐惹他猜疑。她畢竟曾對他緊追不舍。
無緣無故,他為何說起此事?
“可是勖之說了什麼?他若言語無狀,冒犯了大人,本宮代他賠罪,大人勿與他一般見識,”青羅見他臉色越發難看,又補了一句,“勖之有時雖口無遮攔,但多是無心之失。”
謝治塵薄唇緊抿,眸中怒意失落交織,半晌方啟唇道:“公主當真以為是無心之失?他明知公主已嫁與微臣,仍多番挑釁滋擾,方才還逼臣與公主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