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用于祭祀的母羊被無辜殺死,劉炀這兩日急得團團轉,船越是行近西楚之地入海口,他越發急躁,顔書遇到他時,隻見他嘴上都長了四五個燎泡。
将手上端着的馍餅遞給顔書,劉炀聲色戚戚然:“……曲、曲姑娘,您就行行好,别再往下走了行嗎……”
這已經是劉炀找上顔書的第十次了,顔書接過馍餅:“今日夜裡就快到了西楚之地,現在回去不是還要折返數日?”她熟練拍拍劉炀的肩,
“放心放心,咱們緝定司抓鬼是抓鬼,隻要你乖乖待在望鯨舟上,一定會讓你安然無恙歸岸的。”
見顔書咬着馍馍心大的模樣,劉炀臉色白了又變青,這時王岚出現在船欄邊叫了聲曲顔書,不知什麼劉炀悄摸離開了船艙。
王岚道:“少司大人已經讓人将船錨預備好,等行至前方海域之時,望鯨舟正巧停下。”
他的手指指了指前方茫茫的一片海域,此處是黑沉的大海,所指之處卻是渾濁滾滾,海與江之色分明。
那正好是入海口,帶着泥沙的滾滾江水奔湧至海中,最後被納百川的海水吞噬,逐漸融為一色。
“那便是鬧鬼的西楚之地?”顔書眺望那處,周遭不見島嶼,隻見海浪的磅礴之勢,确實是好航行的開闊之地,隻可惜水棺這一靈異之事幾乎吓退了所有商船。
隻剩下這膽子大的望鯨舟。
這兩日天色不好,沉沉的烏雲從海際壓頂過來,巨大的一艘望鯨舟在這黑雲壓頂的孤海上,渺小的好似片落葉能被一陣海浪輕易掀翻。
“三二一——抛!”
“砰”一聲,鐵塊和石塊沉入水底,激起的水花濺到站在二樓夾層上站着的顔書身上。
船錨和重物一抛,船艘漸漸的停了下來……
她拿着長劍,看着越來越暗的天色,有些不放心的跑上了三樓。
“快!快!去船艙找找——”望追着急忙慌的聲音從樓梯處傳來,顔書眼疾手快拉住他:“怎麼了?找誰?”
望追:“劉炀,那個舵主,不見了!”
顔書倒吸一口涼氣,她眼望船外望去,天色黝黑,夜色已經籠罩海面,又是風雨交加,又是黑夜的,人丢哪去了?!
恰時,一聲細如蚊蠅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我,小的應該知道”
一般這種常年在海面上行走的貨船,總會有個以供危險時所用的逃生小舟,此時那貨倉空空如也,分明是被人劃走了。
“舵舵舵舵、舵主,咱們把救生的小舟拿走了,他們要是真遇到棺材水鬼要用小舟逃生怎麼辦?”一夥計手上賣力的劃着槳,嘴唇被風浪吹的發紫。
劉炀抹了把臉上的海水,雙手撐着小舟兩側穩住晃晃蕩蕩的船身,咬牙切齒:“都是活該!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早說了這西楚之地來不得,既然這麼不信邪,死了也别找上我!”
夥計神色猶豫:“可那船上還有咱們的夥計……”
夥計話還沒說完,當胸狠狠踹來了一隻大腳,劉炀罵罵咧咧:“想死就給老子滾下去!要不是看你力大能劃槳,老子還不一定行善事救你一命……”
說話間隙,暴雨傾盆,指甲蓋大小的雨珠似是冰雹一樣砸在身上,隔着衣裳也砸得人刺疼。
“他個老娘的,下什麼狗屁的雨!廢物,快給老子劃!”劉炀扭頭見船艙夥計趴在船邊抱着腦袋躲雨,怒火直沖眉心,一腳踹了上去:
“狗娘養的,聽不懂人話?!”劉炀一腳踹在了夥計的後腰,夥計卻死沉死沉沒什麼反應。
他啐了一口,搖搖晃晃的從小船上起身,手上下了猛力的揪住夥計的頭發将人提上來——
“啊——啊!”
劉炀瞳孔驟然放大,呼吸都喘不上來氣,前一瞬還在和他說話的小厮,如今被抓斷了喉管!
那頸子像是被人生生撕開剜了一半,淡紅色的喉管紮出皮肉,不斷汩汩的鮮血瞬間被傾盆大雨淋幹淨,幹淨又冒出鮮熱的血,又淋幹淨.......
“你你你....”劉炀結結巴巴,雙腿打擺子,“見鬼了見鬼了”他拿過小厮手裡的槳,開裂的嘴唇煞白,“菩薩保佑、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逃生的本能上來,劉炀雙手快速的劃着船槳,可這船卻紋絲不動,像是被什麼從底部拖住一樣。
“咚!”
手拍打的小舟的聲音從劉炀身後響起,劉炀脊背一寒,哆嗦着扭頭,隻見身後的船邊上搭上了七八隻手,瘦、幹、枯。
其中一隻手上還粘連着夥計頸上的皮肉。
那幹瘦得像骷髅包着層皮的手死死的扒着小船!
“——啊!啊!”
風雨上的海面昏暗幽深,這幾聲極痛的驚喊沒傳出幾米就沒了動靜,黑暗無邊的海面上,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 ...
“幾時了?”顔書走下甲闆,迎面見槐鄰帶着之前給他們上菜的小厮上來。
“亥時末。”槐鄰道。
亥時末,還差一刻鐘就到了子時夜半了。
按照這小厮所說,孤海鬼棺一般是夜半出沒,他們如今就抛瞄在這鬼棺出沒的地帶,就等着看那鬼棺到底是何方神聖。
“大大、大人......”漆黑的船艙裡走出個修長的身影,小厮結巴起來,“小的剛剛去小倉看過了,那些燭火都、都受了潮,用不了了。”
“嗯。”黑暗裡,衛禺應了聲,“這裡沒什麼事了,你先下去罷。記住,無論聽到什麼響動,都不要出艙門。”
艙門口有王岚帶着幾個護衛守着,裡面都是船上剩餘的雜使,輯定司将他們聚集在一處,要是真有什麼鬼棺上來,也好看護。
“诶诶!小的知道。”小厮囫囵點頭,忙不疊的跑去那廂房中。笑話,他哪來的膽子溜出船艙的門,他恨不得塞床底躲起來,隻盼着這黑夜能早點熬過去。
舵主這是做了一單什麼生意,招來這一群不怕死的。
顔書瞥了眼臉色蒼白的衛禺,“哎,我看你這弱不禁風的身體,也該”
“咚!”
一聲巨響打斷了顔書的話。
她一愣,船中幾人神色霎時嚴肅起來,這是......來了?
聽這撞擊船艘的力道,好似還不小。
衛禺臉色繃起,“望追,再派十個兄弟去保護那些雜役,其餘人加強戒備。”
“是!!”望追拱手,摸黑出了拐角。
“衛公子,你們可聽到動靜了?”船艙另一側的崔策問向白二人走過來。
向白邊摸着圍欄邊嘀咕:“天、天這麼黑,怎麼也不見點燈。”
顔書哼笑:“這瓢潑的大雨沒把船掀翻都算不錯了,你覺得那些燭火還好着呢?”
她說話間,跺了跺腳,“啪哒啪嗒的水聲在她腳底響起,他們現在在三樓的走廊上,雨水混着海水都沖進了屋中,更别提一樓那膝蓋高的積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