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免幾乎沒見祁修竹哭過,就連他們分手那天,他都是冷靜又克制。
反倒是自己背過去狠狠擦了下眼眶。
意安的天氣說變就變,剛才還晴空萬裡,這時卻烏雲密布,看起來快要下雨了。
祁修竹畢業那年,賀免還在讀大學,他們在賀免的學校附近租了套公寓。
有次賀免半夜醒來,發現身邊沒人。
他着急忙慌地出門找人,卻見祁修竹就坐在客廳裡,盯着“嗡嗡”震動的手機出神。
賀免問他怎麼了,他說沒事,估計是手機号碼洩露了,有粉絲打電話過來。
賀免第二天就拿了個備用卡給他,說再有下次不要猶豫,直接換号。
桌上的手機還在響,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賀免抿了下唇,隐約猜到是怎麼回事。
祁修竹偏頭躲開賀免的手,波瀾不驚道:“我沒哭,眼睛酸。”
雖然跟眼睛無關,但他沒在找借口,狀态不好的時候,生理上他控制不住。
賀免的手停在半空中,手機再次響起來,他“啧”了一聲,徹底失去耐心。
他撐着椅背翻過去,挂斷電話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
“怎麼還沒完沒了了?”想起剛才手背上的溫度,賀免轉身把窗戶關上,低聲罵了句。
回來的時候祁修竹在抽煙,狀态好了許多,就是閉着嘴不搭話。
賀免摸了下他的額頭,溫度是正常的。
他又把手探到剛才的位置,有點意外:“沒發燒?”
賀免身上總帶着股淡淡的薄荷味,祁修竹拍開他的手,把煙蒂摁滅在煙灰缸裡:“少烏鴉嘴。”
他拿起手機走到窗邊,賀免很克制地沒有跟上來。
祁修竹給顧惜回了個電話,聽她在手機那頭連續不斷地訴說焦慮。
醞釀了許久的雨終于落下,雨點敲打窗面發出細微的聲響。
賀免放下平闆,隔着一小段距離問:“你真的沒事?”
祁修竹沒聽清他的話,但讀懂了他的口型。
前男友應該是早忘了那句“我再管你就是狗”,擔心二字幾乎刻在臉上。
祁修竹心頭微動,無聲地跟他說了句謝謝。他側頭看向窗外,拉開窗戶又點了根煙。
“我真沒事。”祁修竹壓着聲音,小聲說,“網上那些東西你随便看看就行了。”
顧惜說:“網上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我怎麼能不信?你也真是的,爸爸媽媽從來不給你壓力,有什麼事值得你這麼焦慮?”
祁修竹嗯了一聲。
顧惜接着道:“你就是自己想太多,我看别人家的孩子也沒你這麼敏感啊。”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裡,顧惜從他小學數到高中,最後說:“你表哥去年研究生畢業,在本地找了個高中老師的工作,每年都有寒暑假,工資高待遇好。”
祁修竹沉默片刻,失笑說:“我現在不考慮退圈,也不回家工作。”
電話那頭安靜幾秒,随後傳來祁元豐怒氣沖沖的聲音:“我都叫你别管他了!我早說過,他們這些學藝術的腦子都不正常!當初就不該讓他去學什麼表演,我們這種普通家庭,能抗得住嗎?”
顧惜在一邊勸:“你少說幾句,等會兒又吵起來了。都是我的錯,行了嗎?”
空中劃過一道閃電,刺眼的光一閃而過。雨越下越大,雨點裹挾着風一同吹進來,帶着一股泥土味兒。
祁修竹很輕地說:“沒什麼事我就先挂了。”
通話時間停留在45:23分,他盯着那一串數字,直到手機自動息屏。
血緣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流淌在生命裡,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祁修竹有時想要大刀闊斧地将它一分為二,可是剪也剪不斷,理也理不清。
他心說再等等吧,說不定呢。
逃避雖然可恥,卻的确有用。
祁修竹把玩着手裡的打火機,火苗剛一燃起又被吹滅,留下一串“咔哒咔哒”的聲響。
他點着煙沒抽,煙灰積成一小段,最終沒承受住,不小心落到另一隻手背上。
滾燙的煙灰讓他一抖,旋即猛地回過神。
祁修竹轉身去廚房,開着水龍頭沖洗被燙着的地方。畢竟他是演員,身上不能留疤。
賀免走過來靠在門框上:“跟公司反應了嗎?”
祁修竹愣了一下,明白過來他誤會了,不過他沒多解釋:“嗯,反應了。”
祁修竹現在的公司是在他們分手後簽的。
剛分手那會兒,賀免就看網上的消息說,公司給他安排的行程太滿,簡直不考慮藝人的死活。
“他們現在對你怎麼樣?”賀免問。
祁修竹關掉水龍頭,垂着手任由水珠滴落:“比以前好多了。”
他沒多說,但賀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也對,祁修竹早已不是天天跑龍套的小演員,他在這瞎操心個什麼勁呢。
“那行。”賀免沉默了一下,看見祁修竹手背上淺紅色的燙傷,蹙起眉問,“怎麼弄的?”
祁修竹實話實說:“煙灰燙的。”
“不會抽煙就别瞎抽。”賀免在冰箱裡翻出一個冰袋,“敷一會兒,别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