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沒有想到回家會見到好久沒見的人。
第一反應是,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知道周叔叔家在哪裡?
客廳裡的氣氛并不好,在她回家以前,顯然已經有過吵架了。
秦美麗插着腰,繃着臉,站在茶幾前,周叔叔陪在身旁,攬住她的肩,不停地,拿手來回在她的肩頭摩拭,做安撫。
而她那個多年沒有聯系的老父親,正縮着身子,一臉讷讷得坐在沙發上,不吭一聲。
他蒼老許多,兩鬓竟然夾雜了許多白發,額頭的皺紋更深了,眼角耷拉,穿着一件皺皺巴巴的襯衫,領子一半折進了脖頸裡,竟然沒有察覺。
一個人過得好不好,過得開不開心,似乎看面相就能直觀看出來。早些年,溫國興那種意氣風發,壯志滿腹的模樣,在他身上消融殆盡,似乎看不見了蹤影。
溫柔知道,這些年,他一定過得很糟糕。
開門時雀躍的神情立馬沉了下來,脫鞋的動作都笨重起來,腦子像被人夯了一拳,頓頓的,不知該說什麼話,不知該表現什麼樣的态度。
溫國興見到她,立即從沙發上站起來,很是高興,“小柔,你回來了。”
周飛對着溫柔點點頭,“小柔,你爸爸來了,來打個招呼。”
溫柔張張嘴,一句“爸爸”怎麼也喊不出來。
秦美麗的臉色更差了,“你怎麼回來了?今天又不是周五。”
溫柔說:“哦,我下午練車,明天上午沒課,就想回來住一晚。”
秦美麗下巴朝房間一點,“那你回房間裡去。”
溫柔隻敢偷看一眼溫國興,覺得他的眼神凄苦的像淩晨五點起床掃馬路的清潔工爺爺,心下一抖,連忙收回目光,走回房間。
周飛叫住了她,“小柔,你過來坐。”
然後拍拍秦美麗的手,“你别這樣,不管怎麼樣,小柔很久沒見她爸爸了,至少讓父女兩個說說話。”
“說什麼說?”秦美麗聲音高亢起來,“他心裡要是有閨女,這幾年怎麼連根毛都見不到?”
“這也不能怪他,他這幾年困難......”
***
這個事情是這樣的。最後一次見完溫柔,陪着家裡老人過完年,溫國興就出國了。
他做外貿出口,生意主要在俄羅斯那塊。年過後,一個合作許久的上家問他買貨,這筆訂單的金額之大,前所未有,利潤也是想當然的豐厚。
以往合作,都要簽合同再付百分之三十的訂金交由他代為采購,但這次上家卻告知自己在澳大利亞出差,臨時回不來,要求他先辦事,後補合同跟訂金。
一開始溫國興也有所猶豫,但基于常年合作的信任,外加這筆訂單的利潤實在誘人,他還是先拿自己的錢墊付了。
豈知貨物運到俄羅斯的港口,約好幾時幾點在碼頭交貨的人,壓根沒有出現。
當下他已經心生不妙,抱着僥幸的心理,一直在努力聯系對方,可對方完全人間蒸發,下落不明了,追到他俄羅斯的公司去,已經人去樓空。
溫國興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這麼做的好處又是什麼?除了連累他的公司幾乎破産,對方明明也得不到任何回報。
直至很久後,他才想明白,對方八成是跟自己進貨的渠道勾結上了,從中拿了不斐的好處。
總之,這件事情讓溫國興元氣大傷,墊付的錢基本泡湯,其他業務要運轉所需要的現金流幾乎枯竭,沒辦法,他公司賬上掏不出錢,為了保下公司,隻能動私賬。
這可捅了馬蜂窩了,田紀蓉說什麼都不肯給他錢,隻道,萬一這些錢也都花光了,家裡可真就山窮水盡了。
一時哭嚷,一時嚎叫,抱着兩個孩子罵他做事不留餘地,廢物一個。
怎麼難聽怎麼來,完全沒想過自己的愛馬仕包包,孩子的國際學校,那都是溫國興老骥伏枥一般,勤勤懇懇幹出來的。
溫國興也是真的被她罵到上頭了,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告知她,要是錢不掏出來,就跟她離婚。
次日,田紀蓉一早出門,回來時放了兩份離婚協議書在桌上。
溫國興不可置信,“你要跟我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