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祁統覺得車裡的氣壓有些低。
雙選會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他們那桌是最早收攤的,原因沒别的,許亦潮來之前他是小門小戶無人問津,許亦潮來之後倒是門庭若市了,可遞簡曆的不是金融系的就是工管院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專業,硬蹭都蹭不上半點關聯。
這是早就習慣了的事情,許亦潮因此也不愛來學校,撒謊拒人這種事幹多了自己也難受,虧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确實也是煩了。
傍晚五點算不上晚高峰,路上車子不多,祁統偏頭看了眼,許亦潮單手把着方向盤,在慢車道上悠悠開着,下颌線條繃得有些緊,不知道想什麼,但總歸是不太高興的樣子。
清了清嗓子,他開始安慰。
“這也不用着急吧,過幾天代澤不就來了,再說咱們本來也就是來試試,你還真指望從學校招人啊?”
許亦潮降了一半車窗,有風灌進來,他腦子反倒清醒不少:“我沒指望啊,跟學校遞申請的不是你嗎?”
“......”
祁統噎了一下,卻也無從狡辯,公司缺人,他跟院裡領導聯系過,申請了這次雙選會的企業名額,前段時間院長還借着他的話往他們那兒塞了個人,說是實習生想鍛煉鍛煉,其實就是想蹭項目經驗,畢了業好拿履曆去大廠,屁都不懂一男的,明顯也是看不上他們這個小工作室,介紹完自己的名字就一屁股坐會議室沙發上了。
那時候祁統也想攆人,但缺人的話是他說的,來的人似乎又是院長的什麼外甥,他擱那兒恨自己腦子長草的時候,還是許亦潮把人叫了過去,說了些什麼不知道,總之三兩句就給打發了。
後來院長好像還找他麻煩了,祁統問他怎麼解決的,他也沒說,許亦潮很多時候都比他有種,這也是工作室那夥人都服他的原因,不怕事兒,也拎得清。
“嗐,那你甩臉幹嘛?”祁統松了口氣,“總不會是被人要微信要煩了吧?”
春初的晚風算得上溫柔,許亦潮随手倒了下劉海,微分碎蓋變成了大背頭,還是不怎麼順滑的那種,像炸了毛的獅子,多少中和了他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冷感。
“我甩了嗎?”他睜眼說瞎話的功力向來不低,轉身看祁統,“你是回公司還是回家?”
這是他的習慣,聽到不愛聽的話就想趕人走。
“我回什麼回,你又忘了是吧?”祁統翻了個白眼,“昨天不就跟你說過了,今天老窦生日,晚上聚一聚。”
許亦潮沒說話,看了眼後視鏡,一腳油門并入了快車道:“那你先跟我回趟家吧。”
“回家幹嘛,你還要化妝啊?”
許亦潮顯然不太想搭理他,下颌輕擡往後排撇了撇,言簡意赅:“東西先送回去。”
祁統扭頭一看,後排車座上擺了七八個盲盒,瞬間了然。
許亦潮父母在他八歲的時候就離婚了,他跟着他媽生活,一直住在舅舅家,後來他媽媽和外公相繼去世也沒挪地方,一起生活了十幾年,舅舅對他一直挺好,更難得的是,舅媽這個現實意義上沒有血緣的長輩對他也是視如己出。
這盲盒大約是送給他妹妹的,也就是舅媽唯一的小孩,一個叫吳筝的小姑娘,早年生了場大病,全家人都疼得緊,尤其是許亦潮,比親妹也不差什麼了。
“你妹今年有十歲了吧?”祁統問。
許亦潮撈起手機往家裡撥了通電話,随口答了句:“到四月底是十一歲。”
多好的哥哥。
祁統突然問:“那你記得我生日嗎?”
電話還沒接通,許亦潮頗有興緻地瞥了他一眼:“你叫我聲爹,我倒是願意記一下。”
“......叫你媽。”
開了大約三十分鐘,車子駛入了瀾江近郊的别墅區。
這地方開發得早,如今離市中心有些遠,但旁邊有一個4A級景觀的森林公園,環境清幽,倒是很适合養老。
祁統跟着許亦潮一起下了車,剛走到D區8棟門前,隔着欄杆就看見一片花田,姹紫嫣紅中,一個面善的中年女人拎着水壺在澆花。
許亦潮的舅媽叫梁佳,也是祁統的初中老師。
“梁老師!”他打招呼向來熱情。
梁佳看過來,面上也挂了笑意:“今天怎麼回來那麼早?”
許亦潮走過去,順手幫她把用過的鐵鍬拿到門邊::“從學校回來的,換個衣服得出去吃飯。”
“那可不巧了。”梁佳看向一旁的祁統,笑盈盈地開口,“下午廚房阿姨帶了不少春筍過來,說晚上要煲火腿湯,剛剛看到你我還想說今天來得巧,看來你還是沒這個口福。”
祁統來得次數不少,跟舅媽也熟悉得很,三兩下便聊了起來。
許亦潮沒在庭院停留,拎着一個紙袋進了家門,還沒上樓梯,一陣急促的“哥哥哥哥”就傳了過來,随後,敦實的小姑娘炮彈似的沖進他懷裡。
“我讓你買的東西買了嗎?”吳筝瞪大眼睛看着他。
許亦潮将她拉開,揚了揚手上的袋子:“買了。”
小姑娘立刻伸手,卻撲了個空。
許亦潮仗着身高優勢,将紙袋提到了一個她夠不着的高度,先約法三章:“被你爸說了可别又賴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