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席悅順理成章地失眠了。
雖然理性上她非常信任孟津予的人品,可在感性層面,她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這種感覺非常難受,翻來覆去了好幾個小時,席悅始終無法推測出一個看得順眼的可能,直到天色微微泛青,她才迷迷糊糊睡着。
當然,睡着也不代表折磨結束。
她夢到自己去華悅公館找孟津予,上門才知道他不住在那裡了,她惶恐地抓住路過的人詢問,對方結結巴巴地告訴她,孟津予把房子賣了。
賣給誰了呢?一個開女裝店的女老闆。
席悅想問問這個女老闆知不知道孟津予去哪了,于是她又跑回1502,推開門,眼前出現一個長發飄飄的背影,她覺得這畫面有些眼熟,說了句“你好”,結果老闆娘一回頭,空白的臉上沒有五官。
席悅是捂着眼睛尖叫着醒來的。
睜開眼,雪白的天花闆在眼前晃了很久,隔壁床的鐘若缇還睡着,被她吵醒後嘀咕了兩句,翻個身又睡着了。
席悅定了定神,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是在做夢。
天光已然大亮,隔着窗簾都能猜出又是一個晴好天氣。
席悅心有餘悸地拿起手機,想回到現實世界裡好好清醒一下,結果剛打開微信,就看到屏幕下方的任務欄裡有個小紅點。
點進去看,一條好友驗證出現在眼前。
陌生的袋鼠頭像和英文id,下方還有一條留言:【還錢】
她愣了兩秒,後知後覺想起了許亦潮那張漫不經心的臉。
昨天下午他好像是讓她回去加他微信來着,因為孟津予那張照片,她把這事兒忘得一幹二淨。
席悅心頭浮現出一些慚愧的同時,對許亦潮的意見也散了許多,沒想到他還錢還得那麼積極,還主動來加她的微信。
這麼說來,他當時找她借錢可能确實是事出從急了吧。
斂起思緒,她剛要點接受申請,屏幕卻突然跳轉到通話界面——
孟津予打了電話過來。
黑色背景照應出席悅慌亂的臉,她有些緊張,也有些焦慮,孟津予很少會在工作時間給她打電話,這通電話來得那麼突然,她不由腦補出了一些狗血的分手台詞。
孟津予不會是來跟她說分手的吧?
反反複複的深呼吸,三下之後,她按下了接聽鍵。
席悅壓着聲音:“喂。”
“悅悅。”孟津予似乎在忙,背景裡還有翻書頁的聲音,“我在朋友圈看到雙選會是今天開始,你簡曆改好了嗎?”
“......”席悅頓了幾秒,“改好了。”
“那就好,你記得多打印幾份,待會兒去了會場,隻要是感興趣的公司,最好都遞一份過去,别怕麻煩,後續可以再慢慢篩選。”
席悅握着手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是少有的情況,孟津予也意識到了不同尋常:“怎麼了,心情不好?”
“我......”席悅又糾結了幾秒,“我想問你,元宵節那天在做什麼?”
這是一個很明确的日期,明确到沒有任何模糊的空間和餘地。
孟津予沉默了片刻:“為什麼問這個?”
“我有個朋友,她說那天在銀泰看到你和一個女生進了女裝店......”
“她是我的客戶,去年簽約了一家娛樂公司,對方以合同中某個必須配合公司活動的條款要求她去陪酒,并以巨額違約金要挾,她因此找到了我們律所,元宵節那天,大約是雙方當事人的第二次調解,對方公司老闆的妻子潑了她一杯咖啡,我陪她去樓下商場是為了買新的衣服換上,從商場出來,我們又回了律所。”
孟津予說得不急不緩,條理清晰,席悅就是抱着一顆挑刺兒的心去聽,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更别說她原本就對孟津予信任有加。
“好吧。”她的聲音立刻松快許多,“我就說一定有隐情的。”
這話聽着是馬後炮了,但她知道孟津予是不會介意的。
他向來都是溫和又從容的人。
電話那端不再有任何聲音,就連翻書頁的動靜都沒了,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席悅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失誤,孟津予是不是真的生氣了的時候,他開口了——
“你放心,我不會那樣做的。”
-
挂上電話,席悅已經徹底恢複了元氣。
她哼着變形的歌跳下床,叫醒睡懶覺的鐘若缇,問她要不要去參加雙選會。
“我去幹嘛?”鐘若缇睡眼惺忪地趴着床沿,顯然還想再睡。
“你不是說美妝博主賽道太擠了,想往生活類博主轉轉型嗎?”席悅試圖蠱惑她,“大學生就業季多好的選題,你跟我一起去拍條vlog,這不是現成的素材嗎?”
許是被她最近的緊繃感傳染了,鐘若缇的事業心也爆發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她躺着思索了幾秒,說了句“言之有理”就一骨碌爬了起來。
雙選會在濱大的體育館舉辦,因為vlog要出鏡,鐘若缇給席悅和自己都化了妝。
席悅身高不突出,普通的一米六五,發型也是黑長直搭配齊眉的直劉海,她日常很少把長發披下來,大多是紮起高馬尾,偶爾不想紮了,也會把兩側的頭發别到耳後,這樣的發型原本是沒問題,可化完妝之後就顯得過分清純。
在鐘若缇的審美裡,純和蠢是挂鈎的,為了給HR留下好印象,她手把手教席悅盤了個低低的丸子頭,想從外設上營造出一種高智感。
最後成果出來有沒有差别嘛,反正席悅是沒看出來。
兩人收拾好趕到時,場館内已然人山人海。
鐘若缇不打算找工作,隻帶了台相機輕裝上陣,一看這場面臉色瞬間便沉下來。
人擠人,這拍什麼?
腳後跟還是後腦勺?
“你拍我吧。”席悅拉着她從最左側的走道進去,“或者拍展台也行。”
不同公司的海報有不同的風格,搞實業的就是腳踏實地些,立牌上大段大段的文字都在介紹自家背景;沾點傳媒的就多了些創意,分發的定制礦泉水或者小扇子上都巧妙印上了招聘信息。
兩人走走停停,一個小時很快過去。
席悅倒是遞出過幾份簡曆,但濱大到底是一所綜合類高校,來的企業雖很多,與她專業挂鈎的卻少之又少。
站在角落裡環顧時,鐘若缇安慰她,“别着急,慢慢看,300多家公司呢,總有還不錯的。”
“我不急。”席悅探頭過去看她的相機,“你拍的怎麼樣?”
“就那樣。”
鐘若缇調整鏡頭時,取景框裡突然出現了一顆巨大的鹵蛋,她吓得爆了聲粗口,再擡眼,一個光頭男生湊到兩人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