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聞嶼問:“為什麼?”
林漁樵笑了笑:“因為她的眼神很像談瑛,堅韌果決,隻要她們想,無事不可行。”
燕聞嶼:“林漁樵,你從來不把小世界裡的人命放在眼裡。但我之前就勸過你,凡事不要亂來。”
似乎是疑惑燕聞嶼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林漁樵不解道:“什麼意思?”
燕聞嶼:“你這麼笃定她還在這個世界裡,行事又這麼恣意。誰也不知道你某次一時興起的‘大開殺戒’,會不會誤傷到自己珍視的人。”
話音剛落,燕聞嶼看到林漁樵的表情瞬間變了。
燕聞嶼搖了搖頭:“謝氏女的事,我不再追究;齊翌的事,我也可以自己處理。林漁樵,你好自為之吧。”
看着燕聞嶼轉身欲走,林漁樵忽然出聲叫住了對方:“鸢尾!”
燕聞嶼頓足。
林漁樵直白詢問:“你真的喜歡逢春?”
燕聞嶼不假思索地回答:“是。”
林漁樵:“那為什麼還要用這個這麼不方便的身份?”
“沒有什麼不方便的,”燕聞嶼道“你能忍受六百年的苦寂,我也可以。區區五六年時間而已,我等得起。”
……
從丞相府夜探歸來,燕聞嶼躲過所有人悄悄回到了浮屠塔。
正殿裡燭火微暗,他輕聲褪去外衣,爬到了時霁身邊。
這個世界時霁的睡姿很端正,雙手交疊在一起搭在身上,就連每一根發絲的位置都有條不紊。
燕聞嶼借着微弱的光觀察着時霁的睡顔,突然想起了上個世界——
上個世界蜷縮在自己懷裡的時霁,擁抱着自己的時霁,還有顫抖着将唇瓣貼上來的時霁……
思緒飄遠,燕聞嶼阖上雙眸,将自己的額頭抵在了時霁單薄的肩膀上,随後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對方的手。
第二日,重新回到浮屠塔的齊翌天未大亮便早早起身,像他第一次來浮屠塔一樣自第一層向上眺望着。
長久未見的浮屠塔明珠,依舊高不可攀。
齊翌的目光從塔内的雲梯上輕輕掠過,随後走到長梯前,掀開衣擺筆直地跪了下來。
身後傳來平關的輕喚聲:“四殿下。”
齊翌聞聲回頭。
平關款步走進,行了一禮。她看着齊翌跪地的姿勢,猜出了對方的用意,彬彬有禮道:“四殿下初來時,已經親登過浮屠塔,不必再重複。況且跪拜之行,原本也隻是少師需行的禮儀。”
齊翌:“……”
齊翌笑了笑,問:“當年少師他……跪登過浮屠塔?”
平關颔首承認,補充道:“國師親陪。”
齊翌眸色一閃,嘴上卻仍是恭敬道:“我久不侍奉神明,為表誠心,還是再拜一次更好。”
齊翌說這話時,神色決絕,平關見狀也不好多勸,隻能開口:“若四殿下執意跪登浮屠塔,下官也無阻攔之意。國師和少師如今都在塔頂,四殿下之後便能見到了。”
齊翌猛地擡頭:“國師他在塔頂?”
平關點頭,解釋道:“少師近日都在習武,晨起時習慣練一個時辰的槍,風雨無阻,國師每日都會做陪。”
一瞬間,齊翌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容妃,想起他深夜讀書時為他在一旁執炬的那一雙并不細膩的手。
齊翌垂下眼眸,感歎道:“國師他對少師可真好……”說完,他的神色更堅定了些,撩開衣擺膝行上一節台階,以頭觸地。
半個時辰後,等齊翌爬上浮屠塔頂層時,天色已經大亮。
熹微晨光之下,燕聞嶼手執一柄紅纓長槍舞得意氣風發。他手縛紅色腕帶,在齊翌眼中顯得耀眼又刺目。
日光并不濃烈,所以時霁并未用白綢遮目。齊翌知道時霁不可能察覺不到自己來了,可從始至終他的目光都不願從燕聞嶼身上施舍半分給自己。
不公平。
齊翌心想,不公平。
心底再多不甘、怨恨,最後都化作了臉上乖巧的笑容。
待燕聞嶼練完槍,時霁替他擦拭完臉頰上的汗水之後,齊翌終于上前一步,低首道:“國師,少師。”
齊翌向來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在宮裡做不到的事,在宮外他總能替自己走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浮屠塔獨立于朝堂江湖,日後的這裡将會有他的一片天地。
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哪怕隻能在一旁窺探,齊翌都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