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直到現在還有些惱火,但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在長時間的跨國飛行中早就淡了,隻剩下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當聽到杜淩酒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時,焦躁就上升到了頂峰。
——想要我的血,有本事他就自己來拿。
琴酒其實大概能覺察到,聶展青從人魚實驗裡活下來,杜淩酒在其間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但他從來不問,他本來就不關心這種破事。而且知道太多不是什麼好事,要是日後這個秘密走漏了消息,杜淩酒懷疑到他頭上,還得費勁自證清白。
杜淩酒也默契地從來沒有說——現在看來,朗姆那老家夥已經知道了。
關鍵就是,“血”。
琴酒知道卡登席德當年去港島,有一項任務就是要取到杜淩酒的血樣。他有權限調閱這些報告,反正上面寫着是通盤失手了。
後來杜淩酒墜海,他把人送去醫院,特地安排了自己的親信守着,也是防這個。不過,那群無孔不入的地鼠似乎還是找到機會得逞了。
組織裡從那位先生到元老們,以及甘願被組織驅使的那些要人,最關心的無非就是長生不老。
假如他們終于确定,永葆青春的關竅就在杜淩酒身上——
哪怕要把杜淩酒的血抽幹,也不會眨一眨眼的。
杜淩酒應該也有所預料吧。派人盜走了開發中的藥物,徹底撕下了最後一層合作的假面。
朗姆明知道他和杜淩酒的關系,還特地讓他去調查藥物失竊的事——這不就是在警告他,是時候展示對組織的一如既往的忠誠了嗎?
每當有人叛逃的時候,就對跟叛徒最親近的成員下追殺令,然後讓十倍的其他成員跟蹤監視,發現什麼苗頭,統統處理掉。這也是組織的慣例了。
琴酒執行過很多次這樣的任務。當他開始掌管行動組以後,安排過更多。
現在輪到他自己了。
林庭語已經聽到貨架那邊的動靜很久了。
他一開始覺得那是琴酒,漸漸地就有些不确定了。以琴酒一貫雷厲風行的性格,即使是想觀察他身邊有沒有埋伏,也不至于會暫停那麼久。
但是,按道理不會有其他人來。
起碼日野驅把車開走的時候,是這麼說的——“炸彈和場地都給你準備好了,加油啊。”
他一冒出來,降谷零就毫無預兆地腦袋一歪睡過去了。即使心情仍然沉重,林庭語也不由自主地産生了一些憂慮。
“這也是讓我……的那種力量嗎?”
“不是啦,這是另一個主角的專武,我搞了一個用用,對身體沒傷害的。”日野驅展示了一下剛從降谷零後頸上拔下來的銀針,“有個倒黴鬼被麻醉了六十次,至今活蹦亂跳,甚至還能當大電影主役呢。”
……行吧。輪不到他關心。
而且有個更大的麻煩在等着林庭語。
土井菜奈那個膠囊,好像有耐藥性。短時間内再用一次,提供的力量就隻夠他攀扶着牆和貨架,踉踉跄跄走到這裡了。
等好不容易找到一堆大小合适的紙箱,靠坐上去,林庭語瞬間整個人就脫力了——劇烈的針紮一樣的痛苦,在骨髓和筋脈裡反複不斷地向外沖撞着。
肢體都變成了脆弱的玻璃雕塑,錯覺能聽到裂紋四處蔓延。
他長長、長長地吐氣,試圖調勻呼吸,但沒有用。即使這具身體已經慣于忍耐各種各樣的不适,也克制不住這種生理性的疼痛反射。
可能蜷縮起來會舒服一點,然而那樣看起來也太糟糕了。被琴酒撞見的話,什麼故事都來不及編了吧。
但是——
等到神經都開始變得麻木,貨架後的那個人也沒有走出來。
林庭語想象不到,琴酒在猶豫什麼——如果這算是猶豫的話。在他的印象裡,那位頂級殺手從來不是在行動就是在即将行動的路上,沒有給過别人和自己停滞不前的機會。
他試探着問了一聲:“琴酒?”
良久之後,預定要出現的身影,終于走到了貨架外。好像要把浪費的時間都補回來一樣,迅速地來到了面前。
人員到場,是演出的時候了。林庭語調整了一下表情和語氣,開口:“我——”
一道冰涼的槍口,如同陰影般悄無聲息地頂在了他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