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英愣在原地,送到嘴邊的糕點都忘記塞了,一雙杏眸裡漏出些許遲疑,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着,暴露了主人的心事。
謝荼将他的反應看在眼裡,低聲喃喃道:“母親去世時,我尚且年幼,可我仍然記得,幼時母親帶着我四處遊玩的情景。”
“那時候的母親,明媚開朗,沒有半點病氣。”
“可為何母親在短短幾月時間内,病得下不來床,氣喘不上來,母親究竟是因何種病症去世的?”
謝荼的眉眼低垂着,長長的睫毛下綴着一滴晶瑩的淚珠,透着她沉沉的哀思。
謝英盯着妹妹的發頂,隻覺得自己的心口被一團亂麻堵得嚴嚴實實。
妹妹年幼喪母,無人可依,他又何嘗不是少年喪母,無母可依?
他放下手中的糕點,伸手撫摸着妹妹的細軟發絲,将心底酸脹的痛意按捺下去,認真道:
“怎麼突然問起母親的事情來?”
難不成今日王憐之事,妹妹設身處地想到自己的情況,徒生懼意?
“荼兒放心,我與父親不會因為這些無關要緊的小事,便将你随意嫁人。”
氣氛說到這裡,陡生變故,往着莫名的方向直奔而去。
“那後宮之中皆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父親也絕對不會舍得将你送到後宮中去。”
“你若有心儀之人,不管門楣如何,隻要人品可以,我與父親便是紅妝十裡,也會将你風風光光嫁出去!”
謝英拍了拍手中糕點碎屑,湊到謝荼的身邊,一臉八卦模樣:
“今日春日宴諸多才子在場,你可有相中的?盡管與哥哥說來,哥哥定能把對方祖宗八輩兒的事情替你摸清楚。”
謝荼默默地扯開自己被謝英壓在屁股底下的披風一角,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謝英隻當她是累了,于是閉上嘴巴不再聒噪。
閉上眼睛的謝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她的眼前再現陳太妃瘋瘋癫癫的模樣,以及她口中所說的那位命途多舛的“南丫頭”。
此事須得從長計議,還要從那位陳太妃的身上查起。
鄭皇後單獨讓人帶她從小路去的宜蘭園,這才與偷偷跑出來的陳太妃遇上。
這件事過于湊巧,處處透着蹊跷,難道鄭皇後是故意如此?
她是為了什麼呢?
回府沒多久,宮中就傳出消息,成惠帝親自給王憐以及鄭遠賜了婚,并且向鄭家賜下黃金萬兩用于婚事的辦理,還給鄭遠賜了官職。
在這場明争暗鬥中,鄭遠成了最大的赢家。
有了這一遭突如其來的“落水事件”,原本打算給寶珠公主相看的春日宴,隻以促成王憐這一樁婚事為結局。
幸運的是,事後,寶珠公主并未糾結于姜鶴或是姜鹄,而是徑直同成惠帝與鄭皇後言明,自己尚且年幼,不急于嫁人。
于是,姜鹄和姜鶴到底是誰給公主做驸馬如此難以抉擇的事情,也就此翻篇。
謝荼總算是空出精神出來,開始調查起陳太妃的事情來。
她先給姜鶴送了一封信,信中提起自己在宮中偶遇陳太妃的事情。
晌午過後,姜鶴相邀的消息就從吟心的口中傳到了謝荼的耳朵裡。
“這麼快就有消息了?”謝荼懵着腦袋應下了邀約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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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間内,姜鶴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和發帶,回頭問陳全:
“我的這副模樣,和謝姑娘說那些話,會不會很唐突?”
陳全心道,你都想直接和人姑娘自己商量婚事了,已經很唐突的不能再唐突了,隻不過穿得花裡胡哨了些,倒也不算是很唐突了。
于是笑道:“公子素了許多日子,難得裝扮起來,恢複了以往的打扮,應當是更能讓謝姑娘眼前一亮吧!”
“也是。”
姜鶴得了謝荼的紙條,一開始還在疑惑她為何突然問起陳太妃的事情,還是陳全在一旁提醒。
他說,指不定是因為王憐的事情,謝姑娘推及己身,害怕自己也像王憐那般,随意被皇室指婚,所以才用後宮素來無人問津之人,來試探他。
姜鶴作為“山中人”,沒有絲毫思考能力,隻欣喜自己能解謝荼燃眉之急才算好。
他特意挑了墨香齋最上等雅間,備了香茗和精緻糕點,靜等謝荼的到來。
滾滾春雷之後,綿密春雨如細絲般飄落。
馬車停穩在墨香齋後門處,吟心撐起一把油紙傘,扶着身穿月白色披風的謝荼下了馬車。
綿綿細雨中,一襲白衣的謝荼走在其中,倒與背後的杳無人煙的巷尾成了一幅煙雨朦胧江南圖。
姜鶴扶着窗棂立在窗邊,入眼便是如此美景,眸子裡映着的謝荼的身影,目送着她袅袅婷婷走進墨香齋的院子,再從木梯拾階而上。
“叩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