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鶴往火堆裡又扔了幾根枯樹枝,将火堆挑得更旺。
“據茶水攤的老闆描述,是一個身形瘦小的男人,穿着月白色杭綢潑墨竹紋直綴,戴着頂低帽檐帷帽,看不清容貌,可說話的嗓音低沉且沙啞。”
謝荼皺眉,聽這個描述,倒的确像是女扮男裝的趙溫。
可趙溫回京城,應當是去尋厲青玉要名分才是,怎麼會想起來雇人擄走她呢?
姜鶴擡眼看她,聲音不疾不徐:“厲家三代單傳,到了厲青玉這一代,厲家幾輩子積累的财富已經被不肖子孫揮霍殆盡。”
“子孫無德,學術不精,厲家老爺子這才把希望寄托在厲青玉的身上。”
“我不知道你和厲青玉有何過節,隻是,他這次無緣會試,确實毀了厲家許久的謀劃,因此厲家老爺子發話了,讓他勢必拿下南昌伯爵府吳家的姑娘。”
“人選就是上回在花宴上,挑着衆人埋汰你的二姑娘吳萱。”
“兩人在厲青玉姨母的幫助下,私下接觸了幾回,像吳二姑娘這種養在深閨裡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哪裡是厲青玉這樣有點小才,相貌周正的公子哥兒的對手。”
“吳二姑娘自然看上了厲青玉。”
“在趙溫離開京城的這段時間之中,厲吳兩家已經将厲青玉和吳萱的婚事放在了台面上來說,厲家甚至派了位老管家和老媽媽來到京城,遵着厲家老爺子的命令,在京城裡給厲青玉置辦了處三進的宅子。”
姜鶴的嗓音悠遠,謝荼奔走了一晚上本就生了困意。
她打了個哈欠,蜷縮着身子順着樹幹躺在厚厚的枯葉上,神色安然:
“所以趙溫在回京城的途中,知道了厲青玉正在和吳萱商議婚事?”
姜鶴點了點頭,繼續說着自己的猜想:
“趙溫是個聰明人,此前被你主動接觸被你迷惑,那是因為當時的她被厲青玉洗腦的厲害,可又覺得不甘心隻成為厲青玉後院中的女人之一,所以你才能說得動她臨門一腳擺了厲青玉一道。”
“可是她在離開京城的這段時間裡已經反應了過來,她知道自己是上了你的當了。”
“她這樣做,會讓厲青玉恨毒了她,她也就再也進不了厲家的大門。”
“所以她是想回來找厲青玉說清事情的真相的。”
“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她聽說了厲吳兩家的婚事,她知道,倘若她自己再不做些事情,她就要徹底被厲青玉抛棄了。”
“所以,她铤而走險,雇人擄走你。”
謝荼的雙眼迷迷瞪瞪,已然睜不開,含含糊糊地疑惑道:
“可是,她綁走了我,也改變不了厲青玉和吳萱的婚事啊!”
姜鶴側臉看向快要睡着的謝荼,耐心解釋:
“這樣可以解釋,厲青玉之所以臨考遲到,那是因為你将趙溫忽悠走。于厲青玉來說,你是破壞他青雲直上的仇人,她擄走你,是幫厲青玉報仇。”
“同時,厲家也會因此接納她,有仇怨的人是你和厲青玉之間。”
“如果我猜得不錯,接下來的戲,應該是她回京城的路上偶然落腳那處田莊,意外救出了被擄走的你。”
“她救了你,也就化解了這場報仇危機。”
“至于你為何要忽悠着趙溫離開厲青玉,因此而間接破壞掉厲青玉的會試,沒有人會去在意。”
“也許是你看不慣厲青玉對趙溫一個弱女子的利用,也許是巧合。”
“隻要你不說,沒有人會去主動探尋,包括我。”
姜鶴看着進入夢鄉的謝荼,唇角勾起一絲無奈的微笑。
————
深夜的隆山寺四下靜谧。
王氏正對着銅鏡由小丫頭拆着滿頭的钗環,而謝芸則帶着采露在挑選要搭配明日衣裙的首飾。
“什麼?謝荼那個丫頭說要歇在夜闌院那邊?”
王氏聽見小丫頭的傳話,猛然回過頭來。
梳頭的小丫頭沒料到她動作如此之大,沒來得及松開手指,竟然随着她回頭的動作不慎扯掉了她好幾根頭發。
“嘶,死丫頭,仔細着些,皮肉不緊了是嗎?”王氏咬着牙恨聲道。
小丫頭吓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聲求饒:“夫人饒命!”
王氏對謝府撥來伺候的婢女們十分苛刻,不但動不動就會罰人銀子,還會上手在小丫頭們被衣服遮住的地方狠狠掐一把。
伺候她的小丫頭們身上常常是青一塊紫一塊。
可如今在佛門淨地,王氏也不想在外人面前落下個苛待仆人的名聲,立刻呵斥道:
“再胡言亂語,等我回去就取了你的身契,讓人牙子将你賣到青樓窯子中去!”
“還不快下去!”王氏惡狠狠道。
小丫頭抹着眼淚退了出去,王氏卻指着那小丫頭罵道:“我還沒怎麼樣呢,這小丫頭就嚎哭起來了,成何體統!”
“母親!”挑着首飾的謝芸無奈道,“你和一個小丫頭片子置氣什麼?”
她的聲音柔柔,說起适才來小丫頭帶來的話來:“謝荼獨自撇下祖母和我們兩人在這逐風院中,卻睡在了那頭的夜闌院裡。”
“莫不是夥同那顧夫人母女在整些什麼幺蛾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