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荼在府中不疾不徐地用了糕點,吃了盞茶,這才起身叫吟心進來服侍。
她換了身豆綠色妝花素面小襖,月白色挑線百褶裙,戴着一對寶藍點翠折枝花形步搖,這才喚人套車出門。
等到了珍寶館時,看熱鬧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
章掌櫃也已經将吵鬧起來的兩方人安置在了頂樓的兩間廂房之中。
謝荼剛下馬車,章掌櫃就迎了上來,連連告饒道:
“是老奴沒有安排好,造成府上姑娘在咱們鋪子裡同他人争吵起來,屬實是老奴的不是。”
章掌櫃跟着杜一南從江南來京城,管着杜一南的嫁妝鋪子田莊十幾年,從未出過差錯,謝荼對他向來尊敬,自然不會對他有所怪罪。
畢竟,誰都不知道,這謝芸竟然膽敢同其他府上的姑娘,因為一副朱钗起了争執。
章掌櫃引着謝荼上樓,仔細講了那二人起争執的過程。
正如謝荼預料一般,謝芸看上了的是一對鎏金穿花戲珠步搖,上面點着幾顆南海珍珠,品相不錯,價格自是不菲。
但她本就是來采買朱钗首飾,便想着要細細比對,再看看旁的樣式。
她也根本沒有想到珍寶館所出的钗環十分受閨閣女子的歡迎,她看中的那對步搖很快就得了下一位姑娘青睐。
正當那位姑娘打算付銀子走人時,謝芸跳了出來,當衆就指責那位姑娘搶了她的東西。
那位姑娘被人潑了好大一盆髒水,自是十分氣憤,當即便同謝芸在鋪子裡理論了起來。
店小二見勢不妙,叫來了章掌櫃。
章掌櫃兩邊拉架,可跟陪在謝芸身邊的王氏本就不是個省油的燈,架根本沒能勸得住,反而越吵越烈。
“芸姑娘是老夫人的客人,我眼見着情形不對,便拉了三夫人身邊的媽媽耳語了幾句,以為三夫人能看在姑娘您的面子上,放棄那對步搖,重新挑選。”
“不曾想,三夫人當即插了腰,要攆那位姑娘出鋪子。”
謝荼秀眉緊蹙。
這章掌櫃向來精明,多少應當知曉最近幾日府裡王氏那頭和自己這邊的官司。
他今日貿然上前自曝底牌,存的到底是個什麼心思?
“那位姑娘是誰家的,可打聽清楚了?”
謝荼如今關心的是,對方若是個難說話的主兒,今日之事便不能善了。
“是姑娘您認識的人,所以老奴才遣人去尋了姑娘您來,盼望您能兩邊都勸勸,和氣生财。”
說話間,謝荼一行人已經站在了頂樓的廂房門前。
章掌櫃輕輕敲了房門,隻聽一聲清亮的“進來”,房門被緩緩推開。
端坐在圓桌邊吃茶的妙齡少女擡起頭,清亮的眸子中滿是柔情,輕啟朱唇喚出聲:
“荼兒,好久不見呐!”
謝荼驚愕不已,屋子裡端坐着的竟然是顧茹娘,上一世那位對她置之不理的閨中密友。
她回頭望向章掌櫃,他已經弓着腰退出門去,甚至貼心地幫她将門關起門來。
典心吟心上前,拉着顧茹娘身邊的桃心素心去一旁說話,謝荼則捏起裙擺坐在了顧茹娘的對面。
一如記憶中的模樣,顧茹娘明眸皓齒,一雙瑩瑩潤潤的小鹿眼略帶着嬌憨,嘴邊挂起一堆小小梨渦,嗔道:
“怎的,隻顧着忙你家哥哥的科考,全然将我抛在腦後了?”
“小沒良心的,年後一封帖子都不遞給我來,吃了我送的糕點也沒個聲響,難不成不打算和我聯絡了?”
顧茹娘雖然年長謝荼兩歲,可大約是家中幼女,父母兄長寵愛的緣故,性子頗為活潑。
長大後,謝荼飽讀詩書,精通音律繡藝,成了京城中閨閣典範,顧茹娘反而成了那個成日被顧夫人念叨的頑劣對象。
在兩人之中,謝荼倒更像是年長些的姐姐。
見謝荼良久不說話,顧茹娘非但沒察覺出異常,反而繼續自說自話起來:
“亦或是來你家探望謝老夫人的隔房嬸娘和堂妹給你使絆子了?”
“家中糟心事多你就到我顧家來住上一陣子,到時候讓我父親去同你父親說。”
幼時母親去世後,謝荼曾被顧茹娘邀請住在顧家好一陣子,這才慢慢走出了失去母親的陰影。
“父親讓我主理家中庶務,我隻怕是走不開。”
顧茹娘親昵不減,謝荼雖然不忍拒絕她的邀請,可府裡諸事還未理順,她還不能抛下一切。
顧茹娘性子雖然活潑,可素來不是個惹事的人。
謝荼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忙揮散去腦中的陰郁,問起争執的事情來。
她不提倒還好,一提顧茹娘忍不住地拍了桌子,吓得一旁說話的四個丫頭豎起耳朵。
“想不到那位就是借住在你家的堂妹謝芸,性子可真是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