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坐于廊檐下,看見雪白的霜花像有生命的爬地虎一樣,爬滿了行宮的柱梁和晶瓦。
月海下雪了。
月夜見尊所化的神境沒有百花齊放的春天,但是偶爾會飄落茫茫的雪花,那仿佛是月海裡唯一會出現綻放的花朵,即便它實在稱不上是花。
她無心欣賞雪景,反倒有些擔心自己院中的植物會不會被凍死。
她的心不在焉很快就被打斷,有一隻更冷的手攥住了她的指尖。
她低頭,見彎曲稠密的長發像起伏的海藻在她繁複的紅衣上鋪展,掌管黑夜的神明仰面将頭顱擱置在她的膝上,在她垂眼時擡起手,用冰冷的指尖碰了碰她的臉頰,順帶幫她将垂落而下的鬓發撩到了耳後。
不遠外,燈杵上的燭火搖曳,暖光将他們交疊的影子映在了屏風上,鏡面閃過扭曲的光影,冰冷的觸感讓她一個機靈,拉回了她所有的思緒。
她拿着梳篦,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幫他細細地打理長發。
這成為了她現在的一種樂趣。
她也不知道是怎麼發展成這樣的,竟然讓這般高貴的神明躺在自己膝上……反正自然而然地就變成這樣了。
明明之前說他可以任性一些,但實際上,應該是他對她更為縱容了些。
至少她以前是不會想象到有天他會躺在她膝上任由她這般做的。
以前八岐大蛇倒是會,在那座隻有他們兩個的海島上,他經常會化作長長的白蛇伏在她膝上,在黑暗中安靜地任由她撥弄鱗片。
他總是不喜歡沙子,不喜歡地面,不喜歡用自己的腳走路,也不會像世間尋常的蛇類一樣在地面上匍匐蜿蜒——他總是有一種與神性沖突但又結合得萬分巧妙的、孩子氣般的任性,即便他喜歡的櫻花是從沙子土地裡長出來的。
不願走路的時候,他就總愛化作白蛇纏在她身上,将她當成一截移動的樹枝,特别是大雪覆地的冬天,好不容易願意下來走幾步,過後又會似笑非笑着幽幽地盯着她,仿佛那已經是他屈尊纡貴給予她的獎勵,需要收取一定的代價。
每當那個時候,她就會主動幫他清理蛇鱗裡的沙子和雪礫,他也很滿意她的識相,所以總是沒有抗拒。
但蛇鱗裡的沙石其實真的很少,到底是神明的化身,一開始她還會細細地檢查,後來發現他始終纖塵不染後,慢慢的,就會變成單純的玩弄。
堅硬但美麗的蛇鱗其實是會呼吸的,就像貓咪會在舒服伸懶腰時打開爪子一樣,舒張,緊繃,閉合,翕動,然後像是受不了她的玩弄一樣,開始顫動着纏繞她,在雪夜裡将她拖入更深但更令人安心的黑暗中。
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那個時候的八岐大蛇呢?
明明他和月讀是兩位截然不同的神明。
他們唯一相通的特點就是冷。
冷血的蛇,和沒有溫度的月亮。
明日朝竟一時分不清他們誰更冷些。
她隻覺得此時此刻躺在膝上的神明像一隻矜貴又安靜的黑貓——威嚴而莊重的黑袍不像曬太陽的皮毛一樣懶洋洋地團起,而是像躺在棺椁裡一樣,蒼白,僵硬,冰冷,但是禦衣的主人面容平靜,十指交叉于胸前,其姿态端莊而又肅穆,又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柔和了幾分那樣的死寂,反倒讓他的一切變得虔誠而又聖潔。
或許要讓這副總是挺拔端坐于神王禦座上的背脊卸下所有重擔與防備放松下來還是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但至少他如今願意在她面前短暫地垂下居高臨下的頭顱,隐去神明特有的高傲,或真或假地佯裝出更近一步的親昵來。
因為這樣,星之子們也都高興不少,對那群孩子來說,這仿佛已經是月讀為數不多的、難得的放松時刻了。
“在想什麼?”
他突然這麼問的時候,已經放下手來了。
細密的發絲拂過對方仰面而來的雙目,往常都是他垂憐一般低下眼睛看她的,如今換她的影子從上方籠罩他,她才發現對方的眼睛其實并非是一種純粹的雪藍,而是某種粼粼的清綠,這讓他顯得沒那麼空洞冰冷,像注入了生機的寶石一樣。
她不禁笑道:“您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難道你不願意告訴我嗎?”他笑着反問着:“還是說,已經在想怎麼用謊言糊弄我了?”
“沒有的事,您怎麼會這樣想?”她說:“我隻是在想,您好像一直都能看透我的心,又何必還這樣問我呢?”
“我自己知曉和你親口告訴我,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他平靜地說:“不過,你說的對,若是已經知曉還要多問一句實在浪費口舌,得到的也可能是謊言,所以我一般不會對他人這樣做。”
明日朝拂開他額前的發絲,垂着纖長的眼睫,正想開口時,他反倒已經起身,說:“最近有些忙,我會過些日子再來的。”
“好的。”下意識應道,她看着他高挑的身影漸漸遠去,某一刻,他回過頭來,似乎笑了:“若是如今不喜歡雪了,那今後便不下了。”
白茫茫的雪絮依舊在飄。
她将梳篦放回妝奁時,看到鏡面映着火光,她身後院中的雪卻在漸漸消融。
這面鏡子他最終還是幫她找到了。
當時她問他到底是在哪裡找到的,明明她之前無論如何都找不到。
她說:“難道它這段時間如您一樣躲着我嗎?”
他旦笑不語,自動無視了她那句話。
……感覺無意中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真相。
神和神的造物真的是很神奇的東西。
或許最近真的很忙,如月讀所言,明日朝下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已經過去好些天了,在那之前,意外的,月海來了訪客。
她本來正在院中修剪梅子樹的樹枝,還在想最近沒見到貝貝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細微的動靜。
起初以為是星之子玩鬧的聲音,但是神樂鈴晃動的脆響驚起了她的注意。
她手上沾着些許泥,轉頭望去時,一身白底夜色為禦衣的豐收女神正站在院子的長廊上望着她,而星之子們都探頭疊在拐角,怯生生地望來。
明日朝一愣,這才笑道:“稻荷神大人。”
“叫我禦馔津就行。”對方微笑道,聲音清清淺淺的,很溫和:“您這是在……?”
被自己從小到大耳熟能詳的神明用敬語稱呼讓她有些惶恐,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糾正,隻能先道:“在修剪掉沒用的樹枝,之後應該會長得更好。”
“是梅子樹呢。”稻荷神笑道。
“是呀。”明日朝微微側身,随手用身上的衣角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泥,目光落在蔥郁的樹枝上時相當柔軟:“已經長高了許多,到了春天結果就可以摘梅子來釀酒了。”
“……我還是第一次在高天原聽到這樣的話,真親切。”她這麼說,面上的笑意平易近人:“說起來,我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您。”
“勢夜。”明日朝說:“這是月讀大人賜予我的名字,但您無需對我用以敬稱,在我看來,您才是更為尊貴的存在。”
聞言,稻荷神點了點頭,也沒有堅持,但與之相對的,她擡了手時,有流動的金光洋淌而來,像揉碎的日光,洋洋灑灑地落在了院中的植被上:“作為正式的見面禮,我給你的植物賜了福,希望到時能長得更豐茂些。”
“謝謝您。”明日朝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她,隻能先笑道:“您是來找月讀大人的嗎?還是說月讀大人同您一起回來了?”
這座行宮裡幾乎沒有人或神到訪,上次還是月讀帶着稻荷神一起來的月海,如今她再來卻不見月讀的身影。
而她也很快解開了明日朝的疑惑:“……不,我是私自進來的,雖然知道這樣很失禮,但是,因為感覺到了你的氣息,實在相當在意……就鬥膽踏進了這座行宮。”
對此,明日朝眨了眨眼。
……那麼,要招呼對方嗎?
可是這裡并沒有能招呼來客的條件,而且她也不是這片月海和這座行宮的主人。
想了想,她最後還是彎了彎眼睛,走上院廊說:“不介意的話,要随我來嗎?我請您喝杯茶吧。”
稻荷神面上帶笑,沒有猶豫便随着明日朝往前走。
明日朝記得殿前可以搜羅出一套茶具來,也許可以請對方喝一杯茶。
三隻雪白的狐狸繞着神樂鈴垂下的彩帛雀躍地蹦蹦跳跳,稻荷神的腳步幾乎悄無聲息,明日朝聽到她在身後問:“你是月讀大人的神使嗎?”
“……應該不是。”明日朝說。
稻荷神不意外,又道:“你不是神明,看上去像人類,但是也不是人類。”
“我曾經是人類。”明日朝微微回頭笑道:“因為發生了很多事,所以現在應該與人類有所差異。”
這次稻荷神變得意外起來了:“……像月讀大人那樣疏離人類的神明,月海裡竟然藏着你這樣的存在。”
心裡有了些許忐忑,明日朝不确定對方是否知道千年前那場審判的真相,但她還是道: “月讀大人其實是位仁慈又溫柔的神明。”
稻荷神突兀地保持了沉默。
其中一隻白狐跑前兩步來,好奇又親昵地蹭了蹭明日朝的腿,這好像是以示親近的方式。
“它很喜歡你。”稻荷神說。
明日朝微微停下腳步來,俯身摸了摸它的腦袋。
有靈性的小動物擡起尖尖的鼻翼碰了碰她的掌心,還動了動毛茸茸的耳朵,她好像又嗅到了稻香,她實在太喜歡了,沒忍住将其揣進了懷裡。
站起來後,她在對方溫和的注視中頗有些難為情,但她還是繼續往前走,笑道:“我聽說您一直遠離高天原在人間居住,更為親近人類,原來偶爾也會回到高天原來呀。”
“受月讀大人召見,應該是有命令給我。”她似乎歎了口氣:“就算有意避開神族,但畢竟是神王的神谕,就算是出身再高貴的神祗也無法逃脫高天原的掌控,更何況是我。”
明日朝微愣,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言語中似乎隐藏着一絲憂愁,但是望去時,對方的神色卻依舊十分溫和平靜。
理智告訴她不應該詢問神明之間的公事,但心裡有個隐約的聲音告訴她不可以忽視和放過這一絲一毫的異樣。
遵循本能,她還是多嘴問了一句:“月讀大人召見您,是需要您去做什麼艱難的事嗎?”
“不,沒有的事。”稻荷神答得挑不出任何毛病:“對高天原的神族來說,又有什麼稱得上艱難的事呢?”
那可能就是能令豐收女神感到為難的事了。
她們的歸處都在人間,自然更懂得人間那一套彎彎繞繞的語言。
明日朝對此沒有再追根究底,而是一邊走,一邊換了個角度問:“我已經好久沒去往人間了,可以請問一下如今下界的情況如何了嗎?”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稻荷神在身後笑道:“比起千年前已經好上許多,人類大體不再流離失所,妖鬼也被鎮壓消滅了許多,就是那兩位罪神所帶來的影響始終無法磨滅。”
“兩位罪神?”
“自然是指邪神八岐大蛇和背叛了高天原的行刑神。”
她忍不住問:“您覺得須佐之男……大家都覺得須佐之男大人是罪神嗎?”
“我當時不在高天原,但大家都是這樣說的。”稻荷神平靜地說:“我常年在人間,也聽過那位行刑神冷酷暴虐的威名,他與邪神當年那場審判,高天原的神被前者屠戮大半,天羽羽斬劈落半邊高天原,也劈開了人間的山脈長河,天羽羽斬威力巨大,又受了邪神力量的浸染,那些地方直到現在依舊無法安定下來,如今那已經不知道是須佐之男大人還是邪神的過錯了。”
“您是指狹間附近的地區嗎?”明日朝在殿前的門邊停下腳步,微微側頭問。
“不止狹間。”她說:“還有……”
“稻荷神。”
月讀的聲音突然傳來打斷了稻荷神的話時,明日朝一愣,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麼快。
轉頭望去時,他立在不遠處的廊檐下,俊雅的眉梢壓着眼皮,冷淡的目光越過她落在身後的稻荷神身上,其微笑的臉蒼白,無悲無喜,沒有溫度。
“誰讓你進來這裡的?”
他的聲音很輕柔,但是莫名讓明日朝感覺到一種冰冷又濕黏的危險。
“實在抱歉。”身後的稻荷神恭謙地說,态度不亢不卑。
明日朝抱着白狐,說:“是我邀請禦馔津大人進來的,月讀大人。”
冰藍的瞳孔偏移,目光輕輕落在她身上。
他微微眯眼。
為了增加話語裡的可信度,她已經改口稱呼對方的名諱了:“因為想讓禦馔津大人看看我種的東西……想讓她為它們再賜賜福,好生長得更茁壯茂盛些。”
“是這樣嗎?”他平靜地問稻荷神。
“是的,大人。”稻荷神很配合。
對此,他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在安靜了兩秒後轉身就走。
懷裡的白狐哼唧一聲從明日朝的臂彎中跳了下去,不需要任何言語或指示,稻荷神已經平靜地跟了上去,即便言行始終都不亢不卑,但是某種無法忤逆的尊卑等級始終存在。
明日朝安靜地看着他們走遠,懷裡好像還殘留着太陽烘曬的稻香,但是很快,周圍一直隐秘窺視跟随的星之子就圍了上來。
「母親……」
「母親……」
「母親……」
它們擁簇着她,擁抱着她,像是不想讓她感覺到寂寞一樣,用冰冷的寒氣覆蓋了她身上的氣息。
月海的水面擴散開漣漪,映照出上方晃動的月光。
“我召見你來不是讓你多管閑事的。”月海的主人維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頭也不回地對身後的豐收女神說:“你逾越了,稻荷神。”
“是,非常抱歉。”她平靜地說。
腳下的海面深處,有扭曲舞動的遊魚翕合,在深淵中朝她發出無聲的、凄厲的呐喊。
月讀沒過多久就回來了。
明日朝拖着繁複的衣裙,在星之子們的擁簇中迎了上去,問他:“禦馔津大人已經走了嗎?”
“嗯。”
她又說:“您可不要怪罪她。”
“怎麼會?”他在廊檐下垂眼:“你是覺得我會對她做什麼嗎?”
頓了一下,他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突然又冷淡道:“不要騙我,勢夜。”
她下意識眨了一下眼。
高大的神明就像凝聚的夜色本身,就算平時維持着溫和優雅的表象,也始終帶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但很快他就先放緩了語氣:“果然在月海呆久了還是會無聊吧,就算是星之子也無法帶給你太多樂趣,所以難得遇上來自人間的稻荷神更讓你開心些。”
“和這個沒什麼關系。”
“是嗎?”他看上去沒有懷疑,也沒有相信,更不想追根究底,而是笑道:“帶我去看看你的植物吧,有段時間沒見了。”
他難得主動提出這樣的要求。
往日他對她所培育的植物都保持着一種直白的、漠不關心的冷淡,一直以來都是她熱衷于讓他參與,努力讓他垂憐這些弱小的生命,明明當初是他親手送予她的種子,如今能讓他偶爾陪她去看看已經是一種莫大的進步。
明日朝同他一起去到那的時候,有三三兩兩的星之子扯着她前些天做的紙風筝從院中跑過。
她囑咐跑在最前邊的孩子:“小心摔倒了,甯甯。”
本是閑睱時做來打發時間的玩意實在稱不上精緻,如今玩起來很快就在它們手中輕飄飄地揚起,又輕飄飄地落下,淌進月海的水面上浸濕了,糊成了一片。
幾個星之子圍在一起,扯着手中的細線,好奇又困惑地看着紙風筝的殘骸。
“月海沒有風,放不起來的。”身邊的神明這樣說,卻微微擡手,原本已經碎成軟紙的殘骸在他的力量中恢複如初,很快像有生命的飛鳥一樣從海水中竄起,飛向了高高的蒼穹之上。
星之子們雀躍地扯着線追尋而去,好些從深海中倚着彎月好奇地探出來看。
預言之神平靜地收回目光,牽着她的手踏入了院中。
許久不見,長勢最好的梅子樹已經快有兩米高了,就連之前總是顯得很孱弱的花苗如今也已經長開了,順利的話今後一定會開花的。
明日朝這樣說的時候,他依舊興緻缺缺,隻是不以為然地“嗯”了一聲。
這些欣欣向榮的生命富有一種與冰冷遼闊的月海相斥的生命力——柔軟,脆弱,渺小,但是鮮明,漂亮,生機蓬勃,是屬于人間、大地、太陽的東西。
見此,明日朝總是很高興,她笑着倚着他,說:“等春天到來梅子樹結了果,就用青梅釀酒吧。”
“你會釀嗎?”他突然問。
“會呀。”她柔軟地笑道:“釀完的青梅酒若是埋在樹下一些年頭再挖出飲用,聽說就會變得更加醇香。”
“那你喜歡喝青梅酒嗎?”他又問。
“不是很喜歡。”頓了一下,她擡眼說:“我酒量不好,一杯倒。”
他突然就笑了:“我也不喜歡。”
“所以到時用梅子做些别的吧。”他說。
“但是該做些什麼呢?”她問:“您有喜歡吃的嗎?”
“那就是你該想的事情了。”他突然就變得不那麼體貼起來了,頗有要捉弄她的意思。
“您這樣我做的您未必喜歡,您喜歡的我未必會做。”她說。
“沒關系,我會好好期待的。”他說。
等到他們一起回到殿中的時候,月讀又送了她東西。
這次是一架上好的古琴。
老實說,明日朝有些意外。
因為在她的時代裡,琴從遙遠的東方古國傳入平安京還不到幾百年的時間,是一種高雅而興盛的樂器,皇室貴族的公子女眷都會學習,但如今這個時代要想弄到這樣稀罕又上好的古琴定是不易的。
月讀看上去卻不以為然,隻是笑,明日朝微微傾身,低頭簡單調試了一下琴弦,音色相當清亮婉轉。
“喜歡嗎?”他在一旁問。
“喜歡。”她側頭朝他輕盈地笑。
他說:“如此那便彈一曲來聽聽吧。”
聞言,她一愣,偏過頭,垂眼看着自己的雙手,安靜了好一會,才說:“可是,我已經很久沒彈過了。”
上一次撫琴于她來說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還未被蔔定為齋宮之前。
當時最後一次撫琴是與那位大人所吹的笛聲合奏,他當時還未繼位,是她還滿心喜歡的東宮殿下。
如此想來已經太久了,自成為齋宮後她更是沒有再碰過琴,如今怕是都已經生疏得不成樣了。
但是月讀說沒有關系。
他輕輕挨過來,籠罩下來的目光像溫和的霧一樣,并不可怕。
她很快就輕輕地撥動琴弦,随興地彈了一曲。
末了,沒有詢問他彈得如何,而是微微擡袖掩面,像是害怕看見他的目光一樣,說:“您總是送我禮物,仔細想想,我都沒有回過您什麼禮。”
他卻隻是漫不經心道:“剛才那一曲不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