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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傳記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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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朝?是你嗎?”

神不死不滅,擁有治愈自身的力量。

但是,奇怪的是,那樣的聲音很沙啞,像混合着粗糙的沙砺一般壓在他的喉嚨裡磨合咆哮。

她聽到了某種咕噜咕噜的動靜,就像沸騰的血水中争先恐後冒出的破裂的氣泡,根本無法控制,他的言語因此變得模糊不清。

這一切源于他血淋淋的脖頸——那道由她賦予的傷口無法愈合,正在眼簾中綻開出豔麗的血花,争相鬥豔地滴落在他原本雪白的衣襟上,看上去糜爛而刺眼。

這是她自醒來後,第三次從别人口中聽到自己從前的名字。

第一次是給予了她新生的高天神祇。

第二次是櫻樹下鎮壓狹間的神獸。

第三次則是這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對此,她動了動嘴角,感覺絞住喉嚨的手卸去了些許力量,慈悲而寬容地給予了她說話的權力:“是我。”

她相當平靜地回答他,像一個根據情境作出特定指令的傀儡:“但我現在不叫明日朝。”

“那你現在叫什麼?”眼簾中的影子晃了晃,順勢問道,他的聲音終于有了些生動的音色,雖然依舊幹澀得像從深秋的晚風中傳來,沙啞又冷涼,但是已經如調試好的樂器般和諧,附帶一種循循善誘的從容與随意。

“我叫勢夜。”幾乎在她說完這句話的同時,耳邊往上飄的風聲就戛然而止。

因下墜而無所依靠的後背在同一時間撞在了一道堅硬而冰冷的硬物上,但是,并不疼痛。

就像深海中突然浮起的船隻從底下輕輕托着她一樣,他這隻因受傷而差點摔死的飛鳥也因此在這片黑暗中有了短暫的栖息地。

她看着他雪白的色彩壓下來,寬大柔軟的衣袖像翅膀一樣順着掐住她脖頸的手臂垂下,安靜地籠在她的臉頰旁。

對此,她緊緊攥住手中折斷的弓,習慣性從自己熟悉擅長的武器中汲取安全感,但是,眼簾中彎身籠罩下來的影子濃烈得不容忽視,雪白而稠長的發絲帶着一種叫不出名字的花香,像紗霧般迷迷蒙蒙地垂落下來。

她透過對方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後的頭頂上——那無邊無際的虛空中驟然出現一道盤旋而來的巨大蛇骨。

與不久前所見的、被神劍刺穿制梏的姿态不同,這次,縱使失去了柔軟的血肉,隻剩下一副森白而空洞的白骨,但是屬于蛇類的、與生俱來的氣勢依舊不減分毫,還是那樣張牙舞爪,噬着毒牙,如同過去在塵世翻雲覆雨般,震撼而陰冷得可怕。

身下支撐她不繼續墜落的就是這樣豎硬冰冷的遺骸,但這并不比墜入深淵中強,也許讓她像不會飛翔的鳥一樣摔死還好過現在自己腰間以下的肢體被一圈又一圈相對柔軟而緊緻的蛇軀連着蛇骨一起緊緊地纏住,絲毫動彈不得。

蛇類的身體構造與依靠四肢行走的生物不同,纏繞就是一種本能的捕獵手段。

柔長的衣物矜持地垂在她身側,不知何時隐去雙腿又現出蛇尾的神明幾乎将她當成一隻不幸落在了枝桠上的雛鳥,隻維持着人形的上半身撐在她身上,牢牢絞住了她這隻闖入黑暗中的獵物。

但是,他沒有急着絞殺和吞噬她。

“勢夜……勢夜……”

能口吐人言的蛇隔着紛亂的發絲,将駭人的血盆大口收回,用染血的嘴唇輕輕咀嚼她的新名字。

俊美得不似人類的面容随着合上的獠牙而呈現出一種蒼白而沒有重量的空茫,舌信子抵在尖利的獠牙邊半晌,最後才給出了高高在上的評價:“還是「明日朝」叫着順口些。”

“那你就繼續叫我明日朝吧。”

她這樣說,用平淡的口吻告訴他這不是一個值得在意的問題。

她的目光始終落在他身後那副巨大而露骨的蛇骸上。

曾經細密漂亮的鱗片不見一片,探觸的信子、瑰麗而無機的眼睛全部随着剝落的血與肉消失,靜谧的呼吸也已不複存在。

過去承載着神明魂靈的神軀在這片黑暗中淪為餓殍,構築此身的白骨如今隻留下這具盤曲搖曳的空殼,在她的眼簾中依附着黑暗,緩慢地盤旋。

注意到她的視線,他卻頭也不回,仿佛已經看穿她的所想,隻是輕飄飄地說:“不必在意,陰陽兩界的狹間沒有生命,也沒有死亡,肉|體皆會在這裡消散成灰,隻留下無盡的時間,神也一樣……”

末了,他掐在她喉嚨上的手微微上移,五指像張開的蛛網,輕而易舉地掌握她的鄂骨。

指尖微動,被掌控頭顱的感覺絕對不是像被捧着臉頰一樣,他輕輕掰回了她的目光,讓她不容拒絕地對上自己垂下的眼睛:“所以,現在的你又是什麼?”

“用月讀大人的話來說,大概隻是一道影子。”她不确定地說。

纖細而銳利的豎瞳微動,他的目光冰冷而略帶審視,自始至終都沒有一貫的笑意:“……月讀嗎?”

額前雪白而細密的發絲垂落,輕輕地掠過低垂的眉眼,他的眼睛在頭頂上朦朦胧胧灑下來的、腥紅的月光中柒上了一種濃厚卻安靜的绯色:“……原來如此,就像月光偶爾能淌進這裡來一樣,你現在隻是依附着它的光亮産生并投下的影子嗎?”

他這樣說,神情在強烈的光影中晦暗不明。

在他們的頭頂上,遙遙灑下的月光沒有溫度,也不像太陽擁有孕育萬物的力量,本身隻是借助太陽才能投射出的、無機質又飄渺的光,不屬于生與死的範疇。

對此,他化作蜇伏在黑暗中的蛇,長久地凝視她的眼睛,說:“你不一樣了。”

“你也不一樣了。”

她說。

身上纏繞的蛇腹有了圈緊的趨勢,耳邊似乎傳來了骨頭斷裂的聲響。

她終于認真地打量了他一番,眼簾中,他的臉龐與以前相比變得更為瘦削了,連帶銀白的長發都像被春雨打焉的枝條,柔順地垂落下來。

明明還是那樣俊異而精緻的五官,但确實有哪裡變了,屬于他的色彩好像不再輕盈,也褪去了曾經所有張揚而明媚的氣焰,他的一切像寒冬裡堆積已久的大雪,變得濃郁,滞澀,安靜,冷得與鮮紅的血是同樣的溫度。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漫長的時間也足以改變神明。

但他卻道:“不,我從來就沒有變過。”

也是這一刻,他露出了重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不久前的所有空白都已退去,取而代之的,他蒼白的臉上被她所賦予的血色染上了幾分生動的色彩。

仿佛要嘲笑她錯誤的認知一般,對方緊抿的嘴角微微向上,落在下鄂的指尖沿着她的臉頰往上,輕輕抹去了上邊屬于他的、滴落的血液,就像擦拭器物上的灰塵一樣。

他的笑極為輕巧,如同過去一般充滿譏诮與戲谑,漫不經心得沒有破綻:“神族的時間永恒又無趣,隻是區區幾千年,又算得了什麼?”

末了,他将那點血點綴在了自己揚起的唇角上。

冷血無情的兩栖動物到底是神明,就算落得與曾經不可同日而語的境地,也保持着某種傲倨的神秘和優雅。

他攥着她手的指尖一點一點地掰開了她的手指,任由她斷裂的弓落入深不見底的深淵,這對他來說就如同拔掉她身上唯一尖利的爪牙一樣,讓他露出了略微滿意的笑容。

與此同時,身上的蛇身纏動,在窸窸窣窣的聲響中慢慢松開,取而代之的,是從白骨底下蜿蜒而來的群蛇。

她被滋生繞來的群蛇卷起,纏繞,禁锢在他的面前。

在她身下,屬于巨蟒的白骨蔓開細密的裂痕,原本方才被纏斷的并非自己的骨頭。

他雪白的蛇尾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腥紅,就像依附着不祥的花影一般,遊刃有餘地圈住了巨大的蛇骨,空若無依地坐在上邊。

那副姿态像浮在空中的遊魚,怪異得不符合常理。

“我們該來算算賬了。”

他總算恢複了過去的感覺,一派的興味,輕蔑,那雙微眯的眼睛刻意流露出想讓她動容的不悅與危險,熟悉得宛若隔日。

但他吐字的語調卻相當緩慢輕柔,沒有絲毫質問的意思,反倒洋溢着某種稱得上明快的笑意:“你竟敢那樣作弄我?”

對此,她露出相當不解的表情:“為什麼這麼說呢?我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嗎?”

聞言,他反倒微愣,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反省之意沒有出現在她的臉上,她隻是看着他被血浸得一片黏糊的脖頸,那些血液已經幹涸,有些沿着蒼白的脖頸淌下衣襟。

在她的注視中,他将骨節分明的掌心往上輕輕一抹,所有的血色和傷口瞬間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似乎不足以成為控訴她的罪狀,因為他對此表現得不甚在意,全然寬容慈悲的姿态。

他好像在以這種無聲的行為告訴她,這比起她對他真正犯下的罪行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她卻是犯了難,微微蹙起了眉,全然困擾的模樣,甚至覺得對方有意為難她。

最後,她說:“你是在怪罪我以前詛咒你嗎?”

他卻道:“你是在和我裝傻嗎?”

“看樣子不是這個。”她說。

一時間,他們陷入了沉默的僵持。

她等着他先開口,但他在這個時候顯得很有耐心,不,應該說,在自己在意的事物上,他總是很有耐心。

她稍顯無奈,平和的目光不帶任何傾向性的情緒,隻是看着他,就像看待一個固執而倔強的小孩子一樣。

這樣的字眼放在這位相當随心所欲的神明身上似乎有些違和,但她覺得他有時候真的非常難以動搖。

她說:“你可以直接告訴我做錯了什麼,而不是讓我在這裡猜,這太浪費時間了。”

“時間?”他輕輕挑了挑眉,歪着身,以手支頤:“這種東西對我和現在的你來說應該是最不缺的,不是嗎?”

即便說着這般話,他依舊習慣性地帶着輕盈的腔調,并不具備壓迫感。

她說:“當然缺,我是尋着月光來到這裡的,自然也會追着月光離開。”

他卻道:“如今,你覺得我還會讓你離開嗎?”

維持着神明威嚴的蛇狀若無骨地俯下身來,纖細的眼神流露出一絲明晃晃的惡意。

屬于他的冷意帶着實質性的威脅,附骨之疽般籠罩着她。

她無畏無懼道:“當然,你非旦得讓我離開,還得賠我折斷的弓和箭。”

他一頓,臉上的笑意終于隐去幾分,似乎不明白她現在為什麼還能這麼理直氣壯地同他談條件。

不論如何,淪為餓殍的神也終究比一縷人類的幽魂強大。

對此,他從容,優雅,遊刃有餘,不以為然,甚至有心情逗弄她:“凡是在這裡的東西不多時就會煙消雲散,你的弓和箭想必已經消亡在虛無之間了,我可無法償還你,你又該如何?”

“那你就送我一把新的吧。”她平靜地說:“這你應該能做到。”

“你在說什麼胡話?”他不以為然地笑道:“狹間是專門封印我的地方,我如今連一絲神力都無法瀉出,就算我用神力為你打造了一把新的弓,你又怎能帶着我所制造的東西走出去呢?”

頓了一下,他又似笑非笑道:“當然,你若是願意留在這裡的話,我也不是不願意送你一把。”

“那我就先留在這裡好了。”她說。

她答得太過幹脆,這次反倒是他一愣:“你說什麼?”

她說:“我說我可以留在這裡,但你得依照承諾償還我一把弓。”

她這樣說的時候,遙遠的上方,腥紅的月光正在逐漸隐去,最後在他們彼此沉默中消失不見。

眼簾中徹底陷入黑暗。

耳邊一時隻剩下漫長的寂靜。

直到對方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我在這裡呆了幾千年,隻有幾百年一次的月全食之時,月光才會短暫地照進這裡來,你若要離開,也許得等到下次月光造訪時才行了。”

“嗯。”她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耳邊瞬間又沒了聲音。

沒有光線,她無法看清任何東西,眼前隻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将靈力輕輕溢出,銀白的光采從她的掌心溢出,很快又被滿目的漆黑吞噬。

那縷短暫的光亮掠過了八岐大蛇明滅不定的臉,似乎對她的反應有些不滿,他微微眯起眼,屬于獸類的目光帶着冰冷的審視意味逡巡她的神情,好似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别樣的目的。

但是那樣的視線下一秒就被狹間的黑暗撲天蓋地地淹沒。

一旦無法視物,其餘的感官就變得愈發清晰起來,連帶時間的流逝都開始漫長,她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人類時期無法視物的日子。

片刻後,手腳上的群蛇像海浪般褪去,有細密而冰冷的蛇尾卷着她的腰肢,将她層層圈起,禁锢在了盤蜛而來的長蛇身上。

起初,她以為對方終于化作了巨蛇的姿态要吃了她,過去他不止一次這樣說過,當年神獄中尚且如此,如今他或許更需要修補自身的祭品。

蛇是冷血而複仇心極強的動物,任何不識趣打攪了它們的可憐人都會付出超過限度的代價,甚至付出生命,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更願意用無心無情的動物習性去揣摩他,卻隻聽他輕聲道:“你最好不要亂動,若是真的掉下去,饒是我,也難以在這片黑暗中找到你,須佐之男劈開的狹間就是這樣的地方。”

她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垂下眼睛,直到對方又道:“明日朝?”

“嗯。”這次她說:“你得把我的弓還給我。”

“何須着急?我既答應了你,就會信守承諾。”隻要不看到八岐大蛇的臉,那麼他的聲音稱得上是溫和輕柔的,甚至帶着一如既往的笑意,也許這也是邪神蠱惑他人的本能:“你如今又出不去,給你後你要用來射殺我嗎?”

她沒有回答。

黑暗中的聲音也不惱,而是打趣道:“你殺不死我的,人無法弑神,就像人無法抹去頭頂上的天空一樣,須佐之男用自己的骨和我的血鑄造的天羽羽斬都尚且隻能将我封印于此,你又能做到哪種程度?”

這話意外的不帶嘲諷,對他來說這好像不失為是一種樂趣,即便微不足道,他的心情還是幾不可察地好轉。

到頭來,他好像也忘了要同她“算賬”了。

她沒有提醒他的意思,而是用尚且能動的掌心摩挲着圈住她的片片蛇鱗。

寂靜之中,蛇鱗遊離的聲響窸窸窣窣,密密匝匝得令人毛骨悚然。

相比于她,上古的神祇是天生就隐匿在黑暗中的殺手,不依靠光,也不依靠視力和嗅覺,僅僅靠輕巧的信子就能準确地捕捉獵物。

她聽到蛇信子的吐息,冰冷而揮散不去。

但即便如此,在她長久的沉默後,耳邊還是突然傳來了他的聲音:“明日朝?”

“嗯。”起初她還能這樣回應她。

“明日朝……”

“嗯……”

不知為何,他又喚了一聲她的名字:“明日朝……”

她終于說:“你還是不要這樣叫我了。”

“……”

她直白說:“我已經習慣了「勢夜」這個名字,你喊我明日朝的話,我總會想起以前的事。”

耳邊安靜了兩秒,才道:“以前的事讓你覺得讨厭和痛苦嗎?”

那樣的聲音似乎終于流露出了某種意味不明的興味。

“不,恰恰相反。”她卻隻是平靜地說:“我已經對過去的記憶沒有感覺了,正因為沒有感覺,所以想起來的時候就會覺得非常多餘。”

“……”

自從預言之神的月海中醒來後,那些如同黑白繪卷般從腦海中閃現的畫面支離破碎,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一點一點拼接好。

她知道,那是曾經屬于她的記憶。

但是,沒有生動的色彩,也沒有相應的感情,夢中,她仿佛隻是記憶的局外人,是冷漠的旁觀者,已經無法産生并回想起曾經擁有的情感。

過去的夢境最後,往往是大片大片的黑暗。

如給予了她新生的神明所說,她曾經的愛恨嗔癡已随着靈魂的湮滅全部消失,她很久以前就意識到,自己或許隻是一具與其擁有相同面貌和記憶的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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