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使命感支配了她。
她說:“我愛上了八岐大蛇。”
【……】
盡頭的太陽女神保持一如既往的緘默。
但是,某一刻,祂突然遙遙道:【明日朝,吾之齋宮,何必到最後都要說謊?】
祂無悲無喜的聲音在說:【你是在埋怨我對齋宮所降下的懲罰與誡律嗎?我給予世間愛,卻唯獨不允許齋宮動情,你是在以此向我發起抗争嗎?】
那樣的聲音明明那麼遙遠,卻相當清晰。
祂飽含仁慈與寬容地說:【若是恨我,就親自來殺我吧。】
【若是如此,我也願意給予你時間,讓你思考,讓你掙紮,讓你反抗和擺脫我的掌控。】
聞言,明日朝先是空白,然後很快就彎起眼睛笑了起來。
她說:“真奇怪,你為什麼要這樣說呢?”
“明明你才是應該去給我思考、掙紮。”
她這樣說的時候,不再遙望盡頭的天照大禦神,而是仰頭,對着遙不可及的雲層道:“千年後的你會遇上我,然後被自己終結于那座島上——給我去思考如何才能避免那樣的命運吧!”
就此,高天之上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但那樣死寂的沉默隻維持了一秒,就被她用盡力氣所發出的、最後的抗争打破。
她一邊笑,一邊高聲道:“我不會讓你置身事外的,我會不斷地糾纏你!詛咒你!給我去掙紮,不斷地掙紮,掙紮如何才能不遇上我!如何才能脫離這般有我存在的、被我這個渺小的人類掌控的命運!”
“如果這就是我們的命運,那它實在太過美麗!”
竊竊私語開始蔓延。
然後是冗長的寂靜。
【……】
方才她為其合上眼睛的最後一個神使立馬道:“此罪行已相當明了!”
他在衆目睽睽中拔高聲音,發出冷冰冰的、如同枯葉的宣詞:“罪人明日朝,背叛天照大禦神,勾結罪神八岐大蛇和六惡神,淪為十惡不赦的妖鬼,此等罪行罄竹難書,罪不容誅,即刻行刑!”
就此,衆神之目齊刷刷地望向長階前的須佐之男。
他站在禦座與行刑台之間,面向她,聽到身後傳來天照大禦神宣判的聲音:【須佐之男,行刑。】
伴随着這樣的話,須佐之男垂目,在那樣的聲音中握住了那把劍。
狂烈的雷光迸裂,金色的發絲在萦繞的雷霆中張揚地往後飄揚,當須佐之男冷冽地擡眼時,突然轉身将目光投向了身後的太陽女神。
對此,高天衆神瞬間議論紛紛,開始退避三舍。
下一秒,天照大禦神眼前無悲無喜的八咫鏡便映出了雷霆風暴之神在電光火石間執劍沖來的身影。
【須佐之男——!!】
尖銳而高亢瞬間從衆神的喉嚨裡傾瀉而出。
【你要對你的太陽拔劍嗎?!!】
那樣的聲音瞬間嘎然而止。
因為隻刹那,自雲層之上劈落的雷暴襲擊了整座神殿,衆神尖叫着,在耀目的雷光中被撕裂成碎片。
刺目的腥風血雨從頭頂上墜落,染紅了破碎的大殿和行刑台,明日朝驚愣地看着那毀滅的一幕,不禁大喊他的名字:“須佐之男——!!”
但是,鋒利的神劍已經襲至禦座前,漆黑銳利的冷甲握着弑神之器,徑直貫穿了天照大禦神眼前的八咫鏡,直攪頭顱,凄厲的血色瞬間飛濺,濺向了他冷峻的臉龐。
淩厲的眼角閃過消逝的電光,被血色浸染的金色眼底疊合成十字的準星,粼粼地映出巨大的太陽女神像在他的力量中開始崩裂坍塌的一幕。
他直視太陽女神破碎的面目:“你說得不錯。”
手掌緊握着神劍,他将其從被貫穿的身軀中猛地抽出。
臉上依舊濺着腥紅的血色,可是,擡眼的時候,須佐之男竟突然露出了一種有些興味的表情來。
那樣的神情與他慣有的作風有些違和,他清冽地笑道:“但我現在要殺的獵物,隻有你。”
伴随着那樣的話,眼簾中的天照大禦神變成了八岐大蛇的身影,明日朝看見須佐之男的手刺穿了他的胸膛,拉扯着腥黏的血肉,低聲笑道:“你的神格就是我現在想要的,沒有它,審判怕是不能順利。”
就此,眼前橫屍遍野的光景也如潮水般驟然退去,光明從天上隐去,熟悉的黑暗再次籠罩而來,明日朝突兀感覺到手上一松,自己已然從高高的天上墜入底下深不見底的雲煙中。
她因強烈的失重感而尖叫出來,天旋地轉間,天上似乎崩裂出一道巨大的裂縫。
雲層之上,巨大的白蛇染着重傷的血色,卷着霧氣,破開狂亂的沙塵,從雪白的雲霄上垂落,朝墜落的她張開了布滿獠牙的血盆大口。
她迎着那道雪色,透過紛紛擾擾的長發和絲帛,向上張開雙手,像索取一個擁抱一樣,又說了過去的那句話:“吃掉我吧……”
“你吃掉我吧,八岐大蛇……”
……一直以來,比起可以随意送人的禮物,或許她更願意成為滋養生命的食物……
就此,她笑了起來,發出最後充滿惡意的詛咒:“就讓我成為你的血肉,陪你一起活下去吧。”
噬來的獠牙倏然一頓。
然後,世界陷入寂靜的黑暗。
……
饑餓。
無止境的饑餓。
她也體驗過饑餓的感覺。
在那些被關禁閉的童年,在那些無處不在的黑暗中。
她的胃總是空蕩蕩的,無法被填滿,連帶那顆心,也總是缺失了一塊。
所以,她懂得饑餓的感覺。
那無止境的……
對「愛」的饑渴……
……
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了天上的月亮。
深邃的夜空,挂着一輪皎潔的明月。
冷清的月光穿過雲層,灑向她所在的海水裡。
她感覺到溫柔的海水一波又一波湧來,浸沒她的身體。
……有點冷。
那種感覺與斐伊川的河水很像,隻是她嗅到了大海特有的、鹹腥的氣息,伴随着月光在粼粼的海面上鋪就的、虛渺的光芒。
她似乎在海邊,因為她能感受到細沙從身下撫過的感覺,也能瞅到一些漆黑的礁石,在那之中,有誰的掌心托着她的背,另一隻手輕輕撫過她赤|裸的胸口和腹部。
大海帶來生命的甯靜與力量。
靜谧的夜晚,撫平了一切的喧嚣。
缭亂的海風吹不動她被浸泡的、如同海藻般的長發,卻叫一縷金發躍入眼簾。
時間好像是夏天了。
她聽到了久違的蟬鳴。
溫暖的夏夜,一切塵世的喧嚣仿佛都被月光的柔和所化解。
她恍惚地出聲道:“須佐之男……?”
正停在她腹部的掌心一動,然後垂下,握住了她飄浮在海水下的手:“我在這裡。”
她聽到了海洋的哼鳴,還有什麼撥開水流的動靜。
青年之姿的神明低頭看她,其黑金的影子被虛渺的月光勾勒,然後映入眼簾。
他似乎同樣飽受海水的洗禮,但卻隻是任由身上的海水在衣褶上流動。
她浸在海水中,在他的托舉中沒有下沉窒息,而是仰面,空白地問他:“……你在做什麼?”
他的聲音夾雜在海風與蟬鳴中:“月讀說,這樣能修複你殘缺破碎的靈魂。”
“……你們神明的把戲真多。”
對此,她隻是這樣評價。
她懶得去問這是什麼原理,而他也隻是抿了抿線條冷硬的嘴唇,沒有說什麼。
倒是明日朝敏銳地從他的表情中窺出了一絲端倪。
她忍不住問: “……你在生氣嗎?”
“沒有。” 他沒有遲疑。
她卻慢半拍地眨了一下眼睛,不再問他是不是在生氣,而是道:“你是生氣我說愛八岐大蛇嗎?還是在生氣我讓八岐大蛇吃掉我?”
停頓了一下,他才笨拙地跳進了她的圈套:“……都有。”
她卻說:“原諒我,好嗎?”
“……”
她總能察覺到他内斂而隐忍的情緒。
明日朝細細地打量他,注意到他的金發盡數耷拉,在夜色中滴着水。
那些從額間垂落下來的發絲,微掩住了他額上的神紋和眼睛,他的臉色在月光中異常蒼白,其身上有種獨有的、柔軟的疲憊感,仿佛曆經了一段很漫長的旅途回來。
明日朝不禁又問:“我睡了多久了?”
“幾天。”
……才幾天?
見她沒什麼反應,頓了一下,他又平淡地補充道:“明日就是八岐大蛇的審判之日。”
她終于顫了一下手指:“……那這裡是哪裡?”
聞言,他略顯寡淡的表情難得帶上了一絲細微的笑意:“滄海之原,我的故鄉。”
波光在月夜中粼粼地晃。
一波又一波的海水溫柔地湧來。
明日朝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安靜地浸在海水中。
奇怪的是,須佐之男也一樣,他就那樣淌在海水裡,沉默地握着她的手,仿佛在同她一起等待盡頭的黎明。
終于,她忍不住問:“你為什麼不繼續了?”
一絲困惑爬上了他線條堅毅流暢的臉龐,岸邊蔥郁的大樹落下紛紛擾擾的綠葉,明日朝說:“你剛才在做什麼?為什麼不繼續了?”
對此,一陣短暫的沉默打破了他眉間的秩序。
他抿了抿淺薄的唇,沒再看她,而是将目光落在遙遠的海平線,好半晌才道:“以前,我這樣做,你總會生氣,我怕你又生氣了。”
“?”
對此,他于沉默中緩緩低下頭來,像是要展示給她看一樣,輕輕牽起她的手。
明日朝看着他沐浴在月光中,低頭,閉眼,小心翼翼地親吻她的手指,然後又用牙尖淺淺地咬了一下。
她的眼皮突兀地一跳,但是并沒有急着收回手,而是平靜地問:“這是修複我靈魂的一部分嗎?”
“不是。”他答得很幹脆。
神明的咬字和吐息都很輕,她能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拂過掌心,帶來細密的癢意。
明日朝終于輕輕蹙起了細長的眉,就如同過去那樣,飽含不解地問:“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聞言,他張了張嘴角,一絲空白占據那張棱角分明的面容,一時半會竟也答不上來。
明日朝也不惱,而是被逗笑一樣,說:“你真笨,既然害怕我生氣,那直接說是修複靈魂的一部分不就行了。”
“……你若是發現我說謊,豈不是會更生氣?”他的聲音無波無瀾。
她卻笑着說:“但你明明隻要哄哄我,我就不生氣了。”
他幾乎無悲無喜地說:“那是以前了吧。”
沾濕的眼睫一抖,然後才緩緩加深了笑意,她說:“是因為我說自己不愛你了嗎?”
就此,一種略帶寂寥的緘默突然從他身上漫來。
他的金發在月光中細微地晃動,有某種單薄的光影堆積在他的眉梢間,在海風的吹拂下搖曳。
她突然就覺得須佐之男好像其實還是那個沒有長大的少年。
或許,他的底色永遠都還是那個孤單又沉默的孩子。
她柔軟地笑了起來,在他的支撐中支起上半身,然後将臉頰貼近須佐之男的胸膛,聆聽他的心跳。
他總是有心跳的。
與八岐大蛇不同……
就像普通的人類一樣,令人安心的心跳。
神紋上金色的光影摻着月色,随着她安靜的順從,自他的身上踱至了她的臉上。
她的臉在那樣晃蕩不定的光影中顯得異常蒼白,仿佛所有的光亮都聚集到那張年輕而又疲憊的臉龐上。
她說:“須佐之男,我曾經在尋求你的時候,找到了一個與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
他對此微微一愣,低頭看來的時候,明日朝從他的臉上又看到了那種熟悉的眼神。
在那片秋夜的麥田裡,她看過那樣的目光,那麼的動搖,那麼晃蕩,又是那麼脆弱。
但她依舊在說:“他就比你坦率大膽得多了。”
……其實,她已經分不清楚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愛須佐之男的了,甚至有些分不清這話到底是真是假。
隻是偶爾,會突然想起那個被她殺死的須佐之男。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将其當成一場不願回首的噩夢,每每想起都覺得胸口發疼,痛苦得喘不上氣。
但是,細細回想,有關于他的畫面卻總是相當鮮亮明媚的,那些好像還沒那麼久遠的記憶中,他生動青澀的聲音帶着獨屬于少年人的清亮,在時光的盡頭回響。
有時候,藍天白雲下,清風吹揚飄落的綠葉,他會握着一朵從山野間摘來的雛菊花,低垂着羽毛一樣的睫毛,任由燦爛的陽光蹁跹在他瓷白的面容上。
纖瘦的少年噙着淡淡的笑,眼睛和鼻尖被日光照亮,而她像一隻隻能窩居在黑暗中窺探太陽的怪物,看着他帶着殘餘的溫度,小心翼翼地融入她所在的陰翳中。
「明日朝……」
「你喜歡嗎?」
那些微涼的五指會借着将花遞進她的手心時趁機卡進她的指縫,扣住她的掌心。
脆弱的花枝在彼此交握的虎口罅隙裡搖晃,他總是大膽地、試探性地倚在她的肩頭,漂亮的眼睛像無辜的小貓,上擡着觀察她的表情,然後一點一點地任由自己的頭顱從她的肩膀滑落,順着她披在身後的長發的弧度往下,隔着衣物,沿着她背脊的走勢,落到腰間。
往往那個時候她就會阻止他。
他似乎真的很想明白她口中的愛是什麼,為此甚至甘于在她身上冒險和探索,他說他第一次聽聞「愛」這個字眼和概念來自于人類,脆弱的人類創造了這個連他全知全能的父神都不曾知曉的奇迹。
他還說過:「明明我不需要食物,可是吃下人類遞來的食物卻會覺得腹部變得暖暖的,明明不覺得冷,但是被他們為我燃起的火光照耀時,眼眶為什麼會覺得溫熱濕潤?同樣是聲音,可是大家歡笑的聲音為什麼就那麼令我暢快?我一開始不懂,但我不想這樣的感覺消失,我就是為了守護這樣的人類才站在這裡的,我得承認,我追尋那樣美好的感覺,就像你們畏冷的人會下意識追尋溫暖的火光一樣……」
遙遠的記憶像春日的小鹿,跌跌撞撞地奔來。
時至今日,明日朝才像理解了那個少年一樣,終于在月夜的大海中,像冷着了似的,赤|裸地攀着須佐之男的身體,貪婪地汲取那份溫暖,顫顫巍巍地說:“他說他愛我……或許,他其實并沒有說謊……”
“我曾經也說過會永遠愛着他……”
鎏金色的眼眸倏然一動,發間懸浮的耳墜在晃蕩,她這樣的言語轉瞬就淹沒在須佐之男突然低頭壓來的唇齒間。
海浪湧動的濤聲一陣又一陣。
她昳麗的面容倒映在眼底,空白的音節從被掠過的、柔軟的唇珠間漏出:“須佐之男……?”
「須佐之男……」
耳邊,有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與之重疊。
遙遙的,又好像很近,從眼簾的盡頭,又好像近在耳邊,那是兒時反複出現在夢中的呼喚。
那些久遠的夢境中,年幼的他追随着誰的身影穿越綠意遍野的森林,跑過風雨欲來的蘆葦蕩,最後看到了金黃的麥田。
飽滿的穗粒搖曳,遠山的蜻蜓亂飛,靜谧的夜色在夢中發愁,天上的月亮被雲層隐匿。
他伫立在金色湧動的大地上,掀起金色的眼睫,月光中,有看不清臉的少女在秋天遍野的麥海中朝他伸出了手。
翻飛的白衣,漆黑的長發。
像花一般綻放的、火紅的裙袴。
陌生而缥缈的笑聲從夢境的深處傳來。
仿佛要看清她的面容一樣,夢中的自己奮不顧身地朝那裡奔去。
屬于人類少女的言語熱烈得像一團灼燒心間的火焰。
「我愛你……」
……是誰?
「我還是愛你……」
……你是誰?
「我就在這裡呀……」
……不要走。
「過來抱抱我吧……」
那些伸來的五指,纖細而潰爛。
但是,并不覺得可怕。
相反,某種微弱而隐秘的渴望、期待和歡喜像缭亂的風,穿過了他伸出去的掌心。
有時候,黑暗中透出的一點光比黑暗本身更加可怕。
從未渴求過什麼,自誕生起就背負飽受忌憚的罪名,也不曾感受過高天諸神的善意,自有記憶以來就是孑然一身、空無一物,連自身存在的意義都不知道,百年來的孤獨附骨如疽,空白的、扭曲的寂寞如影随形。
因此,第一次聽到有人那麼直白又熱烈地說愛他時,哪怕尚未明白「愛」為何物,哪怕那隻是虛幻而不真實的夢境,甚至是不存在于此間的影子,也無論如何都想要抓住。
就像寒冷中的野獸下意識追尋溫暖的太陽,就像趨光的飛蛾本能地撲向毀滅的火焰,不懂愛的神明懵懵懂懂地追尋着,空無一物的心髒第一次萌生出渴望。
就此,他的靈魂仿佛脫離那副屬于神明的軀殼,他的意識驅使他掙脫逃離自誕生起就禁锢此身的高塔,從高天之上墜往熙熙攘攘的人間。
那是他最初的私心。
……接下來的一切,仿佛都隻是一場光怪陸離的美夢。
春水泛着漣漪,綠意盎|然的枝頭綻放出生命力,溫暖的陽光透過雲層,花朵含苞待放。
無法視物的人類女孩,稚嫩,纖細,美麗,比最漂亮的花枝還要柔軟,也比最渺小的草芥還要脆弱。
她總是緊緊牽着他的手,信任依賴般地倚靠在他的懷中。
隻屬于他的、第一個說着喜歡他的生命。
為了她學會煮食做飯,為了她每天都風雨無阻地去摘花,不管在幹什麼,去到哪裡,不管身邊有多少人,都想要聽到她的聲音,見到她的笑容。
曾經空蕩蕩的胃在懵懵懂懂間已被什麼填滿,從靈魂深處鑿出的泉眼湧出溫熱的水,将跳動的心髒泡軟。
但是,從未有過的饑餓感也随之而來。
那些未尚明确的、沒有名字的感情,化作怪異而湧動的欲望,日夜支配着他。
——好餓。
張開唇齒。
——好餓。
輕輕地咬下去。
——好餓。
從指尖,到腕骨,一點一點地沿着纖細白皙的手臂往上啃咬。
——不管怎樣都覺得不夠。
弧度分明的肩頭,形狀漂亮的鎖骨,柔軟纖長的頸項,笑起來時嘴角會淺淺地陷下去的唇珠。
——無論怎麼索取都無法滿足。
但是,除此之外,她還會生氣,所以要在她醒過來前,輕輕地、偷偷地、小心翼翼地——用神力拭去那些夜裡才存在的、斑斑點點的傷口和痕迹。
……就像剛才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