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洗漱完躺在床上,聽到那聲細弱的關門聲才合上眼。
夢見三歲那個夏天的第一隻西瓜,又紅又脆,他們一人一半,吃得滿嘴都是紅色汁水;夢見自己第一次學着他的樣子抽煙,結果又急又嗆,一點也不好抽;夢見他手把手教自己打台球,咬着她的耳朵循循善誘;夢見餐桌上他捏勺子的手,喝湯的嘴唇,甚至頭頂幾根倔強翹起的頭發絲;夢見……
他們之間每一幕相處都像是在複刻她腦海中已經卷起邊角,泛起褶皺的過去畫面并逐幀加深、烙印,潛移默化中成為曆久彌新的産物。
夢裡的她心底驟然掀起驚濤駭浪,水,海水,像一張網,一張密不透風、沒有漏缺的網。完蛋了,她是要完蛋了!浃髓淪肌的羁絆足夠将一個人吞噬殆盡,怎麼逃?又往哪裡逃??互相滲透的人生早已如野性十足的藤蔓般扭曲糾葛,她根本沒有辦法徹底擺脫或者記恨眼前這個從她一出生就看着她長大的男人。
抽不開,也斬不斷,早就逃不掉。
如墜冰窖,如臨深淵。
“叮叮叮”
“叮叮叮”
“叮叮叮”
鬧鈴大作,越來越急促,不斷催促她醒來。陳佳渡關掉鬧鐘,心頭的驚悸還有後背的虛汗糊在睡裙上,足以證明她做了多麼驚心動魄的夢。
晚上沒睡好直接導緻她現在沒什麼精氣神,張着眼皮都很不容易。
但她早就答應孟靜今天要去看她,艱難萬分地起床洗漱,從冰箱裡随便随便翻了點幹糧配牛奶應付咕咕叫的肚子。
化完妝她多撲了點腮紅權當補氣色,臨出門換鞋時看到那雙室内鞋,随手将其扔到最裡面,眼不見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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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江醒來就看到一條來自助理顧正飛的道歉信息。
【抱歉經理,我知道錯了。】
錯了?什麼錯?賀江一頭霧水,疑惑顧正飛這是哪裡染來的謎語人屬性,這可一點也不好。
【怎麼了?】他發過去。
對方正在輸入中顯示了許久賀江才看到顧正飛發過來:【昨晚沒有把您送回名仕豪庭。】
零星的飯局畫面在他腦海中閃過,賀江回複:【沒事。】
從昨天晚上忐忑到現在的顧正飛在看到這條消息後終于松了口氣。他還記得某位前輩跟自己交接工作時特意交代他說,無論經理處于什麼樣的狀态,都要把他送回名仕豪庭或者霓虹灣。顧正飛雖然不懂,但以他的職位隻有乖乖照做的份,他一直都很能看臉色,這可能也是他被選中的重要理由,他知道關于上司的私事知道得越少越能保證事業運,就會越來越旺。
顧正飛兢兢業業地完成任務,可昨晚情況屬實特殊,把頂頭上司扔在門口并非他所願,他也心中有愧啊。
昨晚飯局上那個老闆就不像個人,一杯接一杯就是喝不醉,也不上臉,比酒桶還能裝。顧正飛人都看傻了,還特意确認了一下丫是53°的茅台沒錯啊。
果然隻要局子去的夠多,牛鬼神蛇就越多。他都開始陰謀論了,尋思對方的要不就是摻水了要不是就是涼白開,擱這裡迫害經理呢!
賀江為了促成此次合作也是不遺餘力舍命陪君子,乃至酩酊大醉,别說走路了,站都站不穩。
顧正飛好不容易把經理攙上車,剛調出開往名仕豪庭的路線就被聽到導航聲音的經理湊過來叉掉。
他一愣,大腦飛快運轉,說:“是要回霓虹灣嗎?”
經理搖頭,說:“去西江别月。”
“西江别月?”那塊不是學區房來着嗎,如果他沒記錯的話。
“嗯,西江别月。”
顧正飛覺得經理肯定是醉糊塗了,意志不清醒,現在說的話也不可取,于是他毅然決然啟動,照着名仕豪庭出發。
很快他就發現經理并沒有醉糊塗,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往西江别月開,一邊松領帶一邊吵着要去西江别月,反反複複,不依不饒,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一樣委屈,和平時清風霁月的形象完完全全不搭噶。
顧正飛一個母胎solo二十五年的單身狗哪裡招架得住這副場景,遂答應下來,掉頭駛向西江别月,然後按照經理的要求把他丢在六樓。
太荒唐了說真的,顧正飛回到家一晚上沒睡着,強忍着憋到早上六點才給經理發消息請罪。
擔心經理不信,他還不怕死地錄了一段車裡的對話,眼一閉心一橫發給經理,用以證明自己的清白以及24k無暇不粘鍋的好好員工形象。
賀江聽了下,沒有噪雜背景音的幾段語音中反複出現自己絮叨的“西江别月”“家”“她”,顧正飛和他确認了不下五次,甚至到門口還在問,負責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這個月給你提工資。】
“!”
這是什麼天降驚喜???
顧正飛抱着手機狂笑不止,他就知道自己擁有着這個世界上最深明大義的上司!!他要一輩子給經理做牛做馬!!吼吼!!!
【謝謝經理。】
顧正飛想來想去還是把句末的感歎号換成了句号,顯得他穩重。
請适當忽略一下他前面内心戲的crazy。
嗯,他要讓經理知道自己就是這麼一個穩重又可靠的下屬,獨一無二,不可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