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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無歲不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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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衛們紛紛集聚在馬前,誠惶誠恐地跪了一地,垂首等侯皇命。

尚澤世擡起左手上的龍冠,看着上面錾金鑲寶的紋飾,忽然覺得此刻的自己可笑至極。

“我有什麼資格嘲笑尤意情?

“明明比他更看不清自己。”

黃昏的尾章奏罷,單手拎着龍冠的尚澤世回到了如意軒。

小房子和一衆宮人在前院等候已久,齊齊給尚澤世見禮,卻見尚澤世一副冷臉,渾身散發着活人勿近的氣息。

如意軒的宮人都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觸犯龍顔。

肩負重任的小房子被迫成為孤勇之士,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陛下想即刻梳洗嗎?”

“拿着。”尚澤世把手上的龍冠丢給小房子,轉身往屋内走去。

因毫無心理準備,小房子起初手忙腳亂,總算将龍冠牢牢護住了,才得以長舒一口氣。

他剛準備跟上去,已邁入正殿的尚澤世頭也不回地命令道:“都别跟來!”

尤意情基本不去的正殿并非尚澤世的目的地,經常活動的卧房和書房暖香閣才是。

先前在泰熙門的時候,尚澤世注意到尤意情後背上的包袱并不大,便笃定一件事:尤意情絕對還留了其他東西。

所以,尚澤世一心要把尤意情留下來的東西都找齊,再加上那隻荷包一并打包好,然後派人送回尤家。

事實果然不出所料。

來到卧房後,尚澤世一眼就看見炕桌上擺着好些物件。

一管玉笛、一對用薄竹片編成的簡易小鳥、畫筆、顔料、木锉,剪子以及一些沒用完的竹片。

尚澤世拿起那對竹編小鳥放在掌中端詳,發現兩隻小鳥的頭頂各用青色的顔料寫着一個字。

大一點的寫着“胖”字,小一點的寫着“霖”字,所指何人,不言而喻。

此外,“霖”字小鳥的四條尾羽上,各畫有一朵小小的白色玉簪花,而“胖”字小鳥的四條尾羽上,則各畫有一片青翠欲滴的竹葉。

“有空鼓搗這些,沒空回複我是吧?”

尚澤世一邊說着,一邊拿起桌上的筆在“胖”字小鳥的喙部畫了隻簡易的小王八。

畫完王八,尚澤世猶嫌不夠解氣,又在“胖”字小鳥的四條尾羽上各添了一坨粑粑。

“單你會畫嗎?我也會!”

就這樣,“胖”字小鳥身上最打眼的部分成了尚澤世所畫的米田共。

尚澤世欣賞着自己的“傑作”,嘴角彎起得意的弧度,卻又突然意識到這樣的行為很幼稚,興緻頓時就降了下來。

反省過後,尚澤世放下竹編小鳥,開始找尋其他可能存在的遺留品。

卧房的其它地方收拾得很整潔,并不見“可疑物品”,尚澤世于是轉場暖香閣。

暖香閣的物品歸置得井然有序,看起來也是被宮人收拾過的樣子,放眼望去都是如意軒固有的東西。

正當尚澤世以為自己要一無所獲之時,一片夾在字帖裡的綠葉勾住了她的目光。

宮人在打掃時,不可能看不見這麼顯眼的東西。因此,尚澤世很确定:綠葉不是被風吹進來的,而是尤意情留下的。

因擔心葉子可能連着其他什麼東西,尚澤世先輕輕地把上面壓着的字帖移開,确定隻有一片綠葉後,才把它拿了起來。

綠葉看着像榕樹的葉子,表面平平無奇,翻過來,背面寫着十四個俊逸的行楷小字。

“祝君千萬歲”

“無歲不逢春”

“尤意情答”

閱完,尚澤世有種怅然若失的感覺,自言自語:“這算什麼答複?猜燈謎嗎?”

這時,太後的聲音蓦地在背後響起。

“皇兒好像不滿意啊。”

被吓了一跳的尚澤世後知後覺地驚訝起來,轉過身問:“太後?您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而已。”太後緩緩走了過來,身後并未跟着侍從。

想起剛才在卧房對着竹編小鳥亂塗亂畫的幼稚行徑,尚澤世不禁暗自慶幸:還好沒被太後看到。

但很快,尚澤世又反應過來,她跟太後許久未見,不曾想再見竟是這種情形。

太後瞥了一眼尚澤世手上的榕樹葉片,略思索了一下,後道:

“這兩句出自李遠的《翦彩》,尤意情給你寫的是尾聯,原作的颔聯可比這兩句有意思。颔聯寫的是‘雙雙銜绶鳥,兩兩度橋人’,皇兒以為如何?”

縱是沒上過學的人,也聽得出來“雙雙銜绶鳥,兩兩度橋人”這兩句詩寫的是成雙成對那碼子事。

作為接受過皇家教育的人,尚澤世聽是聽懂了,就是不知太後到底想問什麼。

說話繞圈子實在太累。于是,她開門見山地對太後道:“您有話直說吧,霖兒有問必答便是。”

不料,太後回的卻是:

“哀家沒什麼要問的,隻是看你方才對尤意情的答複不滿意,便想起他今日派人到寺裡所傳的話,你聽了之後或許會有所得。”

“他對您說什麼了?”

尚澤世的心裡莫名有些緊張,而太後的神色很平靜。

“他說,兩個人之間若隻隔着回憶,即使沒能想起,依然會相互吸引,若還隔着執念,即使日日相對,也終不能交心。”

“他覺得兒臣有執念?”

“霖兒難道沒有嗎?”

太後的反問令尚澤世為之一怔。

提到執念,尚澤世知道自己一直放不下尚覺香的死,可這跟尤意情毫無關聯。

“兒臣對覺香的執念,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不是對覺香的執念,是對皇帝的執念。”

尚澤世聽得越發稀裡糊塗。

“兒臣已在帝位,怎會有如此執念?”

太後歎息。

“正因為你已位登九五,才找不回原來的自我,失去了愛一個人的能力,不然又怎會摘得下頭上的皇冠,卻摘不下心上的皇冠呢?”

聽到“心上的皇冠”,尚澤世感覺自己像被人按進了涼水桶裡一樣,腦子霎時清醒了過來。

“原來我一直在用皇帝的角度看待他的感情,那他呢?

“也是因為看透了這點,所以才選擇不告而别嗎?”

面對人走茶涼的現實,尚澤世一個人就算想破頭,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無奈之下,隻能問太後。

“尤意情還對您說了什麼嗎?”

太後聞言,如平湖般沉靜的面容上泛起了一層憂慮的漣漪。

“他會用餘生來參透‘莫強求’的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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