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末未從顧亦安踏出他們院子門檻那一刻時,就知道他們要外出。
但這次他算是學乖了,顧亦安竟已知曉他是有目的的在他身邊,想必也不輕易洩露自己外出的目的。
明槍不行,那便暗箭。
他傻乎乎跟了人家一天,看着顧亦安他們,先是去吃了早膳,然後好心的給乞兒銀子,接着又是同商販争吵,去喝了施粥,最後又在個玩具攤位停住。
非要用一句話來形容這一天的話,文末未會用——早知如此,我就不來了。
他還當什麼北疆王世子,他直接去任職皇儲的起居史官算了。
文末未差不多已經快死了這麼一條心,估摸這他們也不會再有什麼動作,自己在這麼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線索,不如回去。
不過宋十回北疆複命去了,家中太寂靜了,他不喜歡……
他看着遠處,許安圍着顧亦安轉,顧亦安不怎麼想理會他的樣子,覺得沒意思極了。
伸了個懶腰過後,文末未打算換個舒服點的位置。
顧亦安站在攤位前,“偶遇”了容止。
許安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打轉,想着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先是容止開的口,“緣分。”
顧亦安:“……”
顧亦安不語,他想看看容止到底想演哪一出。
“恰好在這處遇見了,打個娃娃玩玩?”
顧亦安向來對這種東西提不起興趣,許安也不敢提主子回話,雙方僵持了會,顧亦安才微乎其微地說:“好。”
應是應下了,卻沒有動身的意思。
老闆看着他們,問:“是哪位公子要玩?”
顧亦安此時同容止不知哪裡來的詭異的默契,都将手指向許安,“他。”
“啊,我不會。”
顧亦安當然知道他不會,這時候他不管許安會還是不會了。
容止在一旁鼓勵許安:“不難的,一扔一個準。”
話都說到這了,許安也有了些勇氣,站在攤位前,拿起沙包颠了颠。
容止給顧亦安使眼色,讓他瞧好,顧亦安從來都不會看眼色。
“公子要幾個球啊,兩文一個球。”老闆和氣道。
“先扔便是了,不會少了的。”容止說。
許安玩心大,也不管顧亦安今日的反常,既然讓他扔,他撒了歡玩就是,沒砸中也不能賴他。
顧亦安有幾分猜中了容止的心思,可不敢确定,因為這法子真的太蠢了……
容止還是嘻嘻笑笑的,顧亦安越發覺得他不懷好心。
這不,容止用隻有顧亦安能聽到的聲音同他道:“你這個年紀也當是喜歡玩鬧才是。”
這話是不錯。
可惜了,顧亦安是宮裡長大的16歲,皇儲要喜歡玩樂便是不務正業了。
“你什麼時候喜歡用這種語氣說話了?”
容止不明,“什麼語氣?”
顧亦安雙手抱胸,稍微側了側頭,道:“說教的語氣。”
倚老賣老,呵!
容止聽後,不自然揉了揉鼻子,“行吧,我道歉。”
許安沒注意這邊的差池,他出師得利直接就将一個玩偶收入囊中,攤子老闆面上倒是毫無波瀾,還鼓勵道:“小公子厲害,做了那麼久的生意,很少見一下就直接就能打下來的呢。”
顧亦安的眼皮突然跳了跳,猛的看向容止,不敢置信道:“真是我想的那樣?”
容止沒說話,或是心虛,讪讪走得離顧亦安遠了些。
顧亦安此時真的切身體會到了騎虎難下,咬牙切齒道:“你厲害……”
他是真的被蠢氣了的,想要罵容止,可嘴裡又吐不出來什麼難聽的話,隻能惡狠狠的看着容止,心裡想有機會把他的清律樓燒了。
事實證明,顧亦安去找容止出謀劃策确實是他是人生不多所做的錯誤。
他身邊有很多人,卻有一種孤寂的無力感,他看着許安彈無虛發,滿載而歸,容止和商販在一旁稱贊許安時,他是真的想甩手就走了的。
更讓顧亦安接受不了的是,為了減輕許安的疑慮,容止也上去扔了幾個球,都恰好的沒中,玖,清,隐也都上了,也沒扔中。
隻能說容止真的是“煞費苦心”了。處心積慮都要讓顧亦安難堪。
顧亦安平生第一次幹這種事,就算他母後過生辰他也沒有如此難堪過,沒錯,顧亦安也上去演了這一出戲。
“不許同别人說今天的事。”他警告容止。
容止一直強忍着笑,連連點頭。
不僅是顧亦安,玖他們這三位暗衛都有些說不出來的尴尬,不敢同彼此對上目光,但想法同顧亦安的一樣——這事不能讓除了今天在場以外的第二個人知道。
太丢人了,把以前沒有丢過的臉全給丢完了。
容止倒是樂此不彼,同時樂此不彼還有許安。
他似添油加醋的說:“也沒有那麼難吧。”
全都“恰好失手”的衆人笑笑不說話。
這個辦法雖然蠢透了,但卻出乎意料的管用,這會許安的心情好得不行。
容止似是補救一般:“看吧,效果還是不錯的。”
顧亦安似沒有聽見,他等着秋後算賬。
玩偶很多,大多是木雕還有棉花做的,許安算是見過大世面的,這些東西對于他來說算不得什麼,可他依舊很高興。
許安看看自己功績,很是滿意,覺得今天自己的手氣好極了,毫不懷疑是有什麼手腳,相信并肯定自己的實力。
容止看着滿臉笑意的許安,有些故意地問:“開心嗎,今天?”
許安不明其意,不過還是實話實說地配合道:“非常開心。”
容止摟着許安的肩,也不知有意無意的朝顧亦安這邊看,“開心就好。”
顧亦安這會隻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閉着眼,隐忍道:“差不多該回去了。”
該下一步了。
鋪子裡的全部娃娃可不是一般的多,許安不能全都拿下他們,又無法割舍他們,幹脆就挑了兩個看得過眼的,剩下的就效仿自家主子,讓人送了出去。
“你後邊還有主意?”容止趁着許安在同清他們炫耀玩偶,過來顧亦安身邊問話。
答案自然的,顧亦安即有了這個主意給人過生辰,當然不能隻是到這裡而已,他料到容止的不靠譜,隻是沒有想到能蠢到那個地步。
“過些日子你就該回去了吧。”顧亦安淡淡開口,提醒他,大大有利用了人完就舍棄之意。
容止皮笑肉不笑,“把你也帶回去嗎?”
“呵。”
容止知曉他的意思,你有本事就試試。
回去的路上,許安興許是玩累了,也不怎麼說話了,少了許安這個話唠,他們這一路都很安靜。
今天的月色也是不錯,月光打在衆人的身上,映得影子長長的。
容止本是不該同他們歸家的才是,偏偏顧亦安也沒說什麼,許安也沒有多問。
許安懷中塞得滿滿的,将頭抵在娃娃的頭上壓了壓,看着走在前邊的顧亦安和容止,心裡還是忍不住感歎,人和人的區别真大啊,怎麼有人生得那麼好看。
他自己估摸一句:“我以後長成殿下那樣一半就足夠了。”
他還小,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
這一句偏偏給容止聽到了,“許安誇你呢。”
顧亦安怎會沒有聽見,不過容止這麼一說,倒是惹他有些不高興,他蹙眉道:“你話怎麼那麼多。”
容止:“……”
他明白顧亦安嫌他了,不再多言語。
進了巷子,離宅子越來越近,他又拉着顧亦安快步走些,小聲言語:“所以你準備了什麼?”
顧亦安不留情面,不耐煩地扯過袖口,“别跟我動手動腳。”
“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肚量那麼小?”容止以為顧亦安還在生氣。
顧亦安好煩他,不掩嫌棄道:“走開。”
衆人的腳步不快也不慢,他們也并沒有那麼急着回去,月上樹梢,瞧瞧這朦胧月色也是極好的。
況且顧亦安走不快,是沒有人敢走在他們前面的。
一路走來,熱鬧也不消半分,相反同夜色一般愈濃了起來。
……
行至宅前,許安下意識快步想要給自家殿下開門,卻被攔下。
周圍似乎有些靜了,不同于尋常,可許安還能夠聽到院中傳來蓮蓮的叫聲和附近人家的……不對,似乎也是從宅子裡傳出來的。
許安與顧亦安對上視線,小心翼翼開口:“是宋公子在……”
不等他将話道盡,顧亦安便出聲打斷:“許安。”
語氣極輕,打在心裡卻重極了,顧亦安甚少這樣喚他,這樣地連名帶姓。
大多時候,顧亦安那一句話是在叫他,那一句話是在叫别人,許安早已心知肚明,這早已成為他們之間的一種默契。
他眼部突地跳了跳,發現衆人的目光全然落在他的身上。
他心中湧顯一種陌生的感覺,腦子也亂七八糟地在想,可因為真的不太聰明什麼都想不出來。
但又不清楚哪裡來的奇怪的想法,想要去打開顧亦安身後的那一扇門,似乎将它打開了就會知曉現在大家究竟是怎麼了。
許安才要動作,站在門前的人先他一步給他揭曉了答案。
視野一下敞亮開來,暖色的燭光映在許安無措的神色上,如日光一般暖洋洋的,屋内衆人齊刷刷朝這處看來。
許安第一反應就是去看顧亦安,恰好顧亦安也在看他,他站在那處風輕雲淡極了,仿佛這一切的精心準備都不是他策劃的。
記憶忽地重疊,……許安第一次見到這人,第一次同這個人相視,第一次被人救于水深火熱,這個人啊一直是這般模樣的。
他忍不住想:
原來已經過了好久好久。
來不及再回憶,宅内衆人将許安思緒拉回。
他站在門前,掃視了一圈,每個人的面孔都都熟悉。
皆是這些日子以來許安所結識的左鄰右舍。
榕樹下的張嬸,嗓門大的李叔,賣糖葫蘆的王大爺……
他們笑容滿面,異口同聲對這個可愛的孩子送上最真摯的祝福:
“小許,生辰快樂!!!”
原來是他的生辰,竟然是他的生辰。
他到此時才明白這一切原來是因為他啊。
許安明了這會他應當是要笑着的才對,可他控制不住鼻酸,莫名的想要哭,連眼眶都漸漸紅了起來。
他想要同大家說聲謝謝,張口卻發不出聲來。
“小許哥哥,你真不夠意思,連生辰這樣重要的事都不同我們說,還是你哥哥告訴我們的。”
大家夥連連附和。